抽簽選駙馬之日,我靠作弊選中高潔孤傲的南夜質子江溯雲。
甚至不惜隨他回南夜國,隻為成全他的思鄉之情。
不料他立即抬南夜貢女為平妻,對她表明心跡:
“娶公主隻是權宜之計,我心中唯你一人而已。”
難產之時,他們在我床榻前抵死纏綿,眼睜睜看我一屍兩命。
父皇震怒,親率鐵騎踏平南夜。
再睜眼時,他墜馬失憶,討了貢女回府日夜服侍。
丫鬟問我:“公主,我們還要作弊嗎?”
我隨手捏起別人的名帖:
“當然,這次換成他。”
1
“裴妄言?公主不是說他整日花言巧語,不是良配嗎?”
我搶過丫鬟小玉手裏的名帖,心裏閃過片刻後悔。
明明有四位質子,怎麼就抽中他了?
這家夥素來及時行樂,不知討了京裏多少女子暗中喜歡。
可他偏偏又愛招惹我,說些似真似假的情話。
要不,再換個人?
手剛剛碰到下個名帖,腦海裏閃過前世被困南夜時,他不遠萬裏寄來的禮物。
有時是一支臘梅,有時是一包桂花糕。
每次都恰恰在我思鄉情最盛時送到。
似乎,這人也沒那麼討厭。
“就他吧,嘴嚴點,別走漏風聲。”
剛剛從姻緣閣偷跑出來,迎麵就撞上江溯雲入宮給父皇請安。
侍女雲蘿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盈盈下拜。
“見過昭寧公主。”
江溯雲這才認出我,拱手行禮。
“聽聞昭寧公主要抽簽選駙馬,盼公主順應天意,得償所願。”
這番不陰不陽的話出口,我便斷定,什麼失憶,全是裝的!
畢竟前世,他為了提早歸國,可是下足功夫來討我喜歡,哪敢說出這樣不敬的話來。
或許他也重生了,隻想用失憶當幌子,讓雲蘿提早去身邊服侍而已。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當真深情至此!
“本宮自然知道順天應人的道理,但更知道人定勝天,很多事不爭取一下,怎麼就知道不行呢?”
我撂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果然不出三日,我便在獨自遊禦花園時碰到雲蘿。
她手裏端著給江溯雲求的丹藥,卻並不直接離宮,而是特意繞到禦花園找我。
“昭寧公主,求您高抬貴手,成全我和公子。”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我冷眼看她一副可憐相。
前世在南夜,她便靠陰謀陷害栽了不少罪名給我,如今隻怕又是故技重施。
我也不喊她起身。
等她快要把頭磕破,眼神中充斥著焦急與尷尬,實在演不下去時,我才俯身附在她耳邊低語:
“江溯雲陪我父皇下棋,這會兒恐怕不會經過,你打錯算盤了。”
她表情逐漸變得猙獰。
在我轉身欲走時,她忽地撲上前,和我雙雙墜入荷花池。
“既然公主執意要跟我搶公子,那就別怪我了!”
她極善水性,拖著我遊到一處荷花掩映之處,狠狠把我的頭按進水裏。
窒息的恐懼湧上心頭。
我仿佛又回到前世被他倆害死之時,茫然無助。
難道剛重活一次,便又要葬身於此嗎?
正奮力揮舞雙手,想要抓住些什麼,一雙有力的大手就抱住我,將我拖回岸上。
“昭寧公主,得罪了。”
他把岸邊的外衫披在我身上後才放開了我,後退半步。
我這才看清,救我的人竟是裴妄言。
不遠處江溯雲的身影一閃而過,撲通跳進水裏,費了半天勁才把雲蘿撈上來。
不知雲蘿對他說了什麼。
下一刻,江溯雲冷著臉走上前來,聲音像是結了一冬的寒冰。
“若是雲蘿得罪過公主,我替她賠罪。”
“但此間朝夕相對,我已愛她至深,還請公主寬恕,莫要再下殺手!”
2
前世到南夜的第一晚,雲蘿便失足墜落池塘。
本來隻是個意外,沒想到醒來後,江溯雲對我就變了一番樣子。
他執意娶雲蘿為平妻,不再對我溫情脈脈,而是十足十的戒備。
不信我,他從來都不肯信我。
“江溯雲,莫說此事不是本宮做的,就算是,殺個貢女也輪不到你一個南夜質子在此質問本宮!”
一番話下來,我雙拳緊握藏在袖間,仍止不住顫抖。
前世我傾心於他,從不曾出言斥責,甚至百般維護千般討好,想來實在太傻。
江溯雲微微一怔,似乎才記起自己寄人籬下的身份,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
“我知道了。”
他剛要拱手下拜,雲蘿就連滾帶爬地湊過來,抓住我的下擺,聲淚俱下。
“是雲蘿冒犯公主,罪該萬死,還請公主不要折辱公子。”
折辱?
這就算折辱了?
心頭一痛,剛要張口,裴妄言倚著樹,把玩腰間的佩劍懶懶開口。
“江溯雲,我們這些質子多蒙公主庇護,才能苟全性命。”
“你今日,難道真要縱容這丫頭欺負到公主頭上?”
幼時,我曾遇見江溯雲打翻貢果,連累四國質子一同跪祠堂受罰。
他後背挺得筆直,額間全是冷汗,卻始終不肯說半句軟話。
我心一軟,便去懇求父皇饒了他們。
甚至跟父皇定下抽簽選駙馬之事,一來聯姻鞏固邦交,二來也可以庇護他們,不至受人欺淩。
多少年過去,如今再聽裴妄言提起,當真恍如隔世。
難道他對我的甜言蜜語,種種好處,都是因為感激?
“對不起,我什麼都記不起了。”
江溯雲輕描淡寫抹去所有恩情,仿佛我真是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既然雲蘿說冒犯本宮,那本宮便罰她在此地跪上十二個時辰。”
這是他當年受罰跪祠堂的時辰。
不記得,便都還給我好了。
剛轉過身,背後撲通一聲。
再回頭,江溯雲竟自己跪倒在地,仍是腰背挺直不肯稍彎。
“是我管教不力,願替雲蘿受罰。”
雲蘿急得眼眶通紅,用力拽他起身。
見他執意不肯,幹脆也跪在一旁,心疼得江溯雲抓了好幾把青草墊在她膝下。
他可曾想過,前世我難產致死,該有多痛?
再也看不下去,我近乎落荒而逃。
一路到公主府換好衣裳,再出門時,才發現裴妄言始終候在門前。
“公主。”
他自然而然走在我身旁,給我講些宮外見聞。
以往我隻覺他聒噪,此刻聽來倒是有趣的很。
我自幼困在宮裏,對外麵的認知竟有一大半,是靠他日日給我講出來的。
“你整日四處遊玩,若是有朝一日也困在皇宮裏,會不會太過煩悶?”
姻緣閣名帖已換,我總怕誤了他的一生。
沒想到他淺淺一笑,眼含春意:
“若是與公主相伴,何處都是好的。”
這類甜言蜜語我聽過無數次,卻不知怎的,耳根竟微微熱起。
沒等回話,小玉急匆匆跑來大喊:
“不好了!江溯雲暈過去了!”
3
我本不想管。
但畢竟是我出手懲罰,還是給他請了禦醫。
聽說他雙膝染上附骨疽,不僅可能殘疾,嚴重還會喪命。
“公主若是實在擔心,不如去探探病?”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裴妄言話裏,隱約有股化不開的酸意。
病當然是要探的,卻不是因為擔心,隻想看看這次的病為何會提前發作?
來到供質子居住的承安苑。
我透過窗紙,看見雲蘿正小心翼翼為他擦拭身體。
情動時,他一把將雲蘿拉入懷裏,親吻纏綿。
“雲蘿,若公主定要選我為駙馬,我也決計不會虧待了你。”
“隻要放歸南夜,我們好好養著她,想必大燕皇帝也不會為難我們。”
嗬。
他這回不敢殺我,卻想讓我孤寂一生,客死他鄉嗎?
“奴婢謝公子垂青,隻是眼下,還是為公子治病要緊。”
雲蘿憂心忡忡。
江溯雲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你早就救過我一次,隻是你忘了。”
“現在去向禦醫好好打聽,一定能找到救我的法子。”
的確有辦法救他。
前世禦醫告訴我,天山寺靈犀藤可解附骨疽的疾患。
為幫他求藥,我三跪九叩行大禮上山,又在寺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一株靈犀藤。
回宮後我風寒入骨,險些送掉性命。
難道他竟一直以為,救他的人是雲蘿?
簡直瞎了眼睛!
惱怒間,江溯雲披衣起身,在雲蘿的攙扶下走出門來。
見我守在門口,雲蘿搶白道:
“公主罰我也就罷了,害公子得了這種重病,該如何是好?”
好厲害的一張嘴。
三言兩語便把附骨疽的罪名扣到我頭上,可他自己生病,與我有何關係?
“不得無禮。”
江溯雲一邊輕聲斥責,一邊暗暗把雲蘿撥向身後。
“多謝公主為我請來禦醫治病。”
“前日姻緣閣前,見公主和侍女行色匆匆,恐怕抽簽之事另有機關。”
“來日若我為駙馬,還望公主見憐,容我一並娶雲蘿回府。”
當麵說這話,如同在打我的臉。
抽簽選駙馬,是我為庇護這幾個玩伴的遊戲之舉。
可既然是我的備選,便無人敢三心二意,隻有江溯雲。
他仗著我的喜愛,才敢肆意作踐我一片真情。
“你把本宮當成什麼人?”
我死死掐住食指指尖,扼住不斷湧上的淚意。
“本宮的駙馬,隻可一心一意,哪能容得下旁人?”
江溯雲仍昂著頭,神情孤傲。
“若然如此,恕我隻能拒絕公主的美意了。”
他想斷的幹淨,我卻不能讓他稱心!
“你是質子,從一開始就沒有權力拒絕。三日後姻緣閣抽簽,你一定要來!”
雲蘿眼中是濃濃的恨意。
江溯雲隻輕歎一聲,緊緊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
“你能冒險救我性命,我絕不負你!”
4
一路上我沉默不言,走得飛快。
公主府前,裴妄言拱手行禮:
“公主,三日後的抽簽,臣怕是不能來了。”
“為什麼?”
難道他也存了別的心思,要我出醜?
他無奈地扯扯嘴角。
“公主何必明知故問。如果臣注定選不上駙馬,出不出現又有什麼區別?”
他這樣想?
他在意的是我,還是駙馬的身份?
我拚命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前世他有沒有到場。
大概我的確滿心滿眼都是江溯雲,從沒看過旁人一眼。
但這次不同了。
“小玉,去取我的紫金鳳紋手串。”
這是母妃送我的陪嫁之物,前世我戴著它與江溯雲成婚,卻在南夜被他轉送給雲蘿。
如此珍貴之物,他不配擁有。
“裴妄言,這手串的來曆你也清楚,現在我把它贈給你,三日後,務必到場。”
他慎重接過手串,眼中懷疑和驚喜交織,張了幾次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麼?平日能言善道,這會兒卻啞巴了?”
他低頭笑笑,迫不及待戴上手串,離開路上都帶著風。
一日後,江溯雲竟搶先辦起婚禮。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繞遍整座京城。
老百姓都知道,我昭寧公主心悅之人,竟要搶先迎娶一個貢女。
“聽說這貢女貌若天仙,把堂堂公主都比下去了。”
“我還聽說公主在簽筒裏做了手腳,死活要嫁給這位江公子,人家怎麼拒絕都不行啊。”
“這麼倒貼哪還像公主,簡直連個村姑都不如。”
我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活成了一個笑話。
“這些渾話是誰傳出來的?再讓我聽見,割了你們的舌頭!”
閑話傳到宮裏,小玉替我不平。
無妨,很快一切都見分曉。
終於到了選駙馬之日。
江溯雲上前行禮,父皇正眼也不看他。
這些日子的荒唐,想必父皇也聽聞了。
裴妄言和其他質子聚在一處,眼神片刻也不離我。
我暗暗向他點了點頭。
“請公主選駙馬。”
掌事太監遞過簽筒,裏麵用線連著的,是四張質子名帖。
我剛剛拉動其一,江溯雲便抬手叫停。
“啟稟皇上,公主。我聽聞簽筒裏的名帖被更換過,可否當眾打開,以絕悠悠之口?”
父皇召我上前,雙目震怒。
“昭寧,朕素來寵愛你,可如今流言紛紛,你還要為了他江溯雲作弊?”
“現在簽筒一開,你將成為千古笑柄,你要朕怎麼辦才好?”
我明白,父皇一切都是為了我。
前世,是我的任性傷透了他的心,以後不會了。
“父皇,開簽筒吧。”
父皇仍是不舍,甚至想下令重換一批名帖賴掉。
我急忙站出來吩咐:
“皇上有令,開簽筒!”
掌事太監小心翼翼打開簽筒,取出四張名帖一字排開。
江溯雲得意地走上前來,親手拿起我抽到的那一張。
“諸位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