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元節，我抽簽替張老板家擺完鎮魂陣，回家路上被人用浸了屍油的黑布捂住口鼻。

十幾隻青麵獠牙的餓鬼撲上來，指甲摳進我的皮肉，撕扯我的道袍。

等師兄衝過來時，我的三魂七魄消散大半，四肢被殘忍折斷。

他紅著眼屠盡整條街的邪祟，當中把邪修的魂魄釘在桃木釘上，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可我剛從還魂陣裏爬出來，就看見師兄林玄將師父遺留給我的法器送給師妹。

“小靈，這枚銀鐲子你拿著，可以護你一生一世安全！”

可我最敬的師兄啊。

若不是我三年前替你擋下那隻百年厲鬼，你墳頭的草比人都高了。

1.

醫師看著羅盤上紊亂的指針，眉頭緊皺。

“林道長，蘇小姐的魂魄快散了，雖暫時穩住，可還在飄，您確定現在就撤陣？”

林玄揮了揮手，看我的眼神滿是冰冷。

“死不了就行。”

醫師還想勸說，可對上他冰冷的目光，不由的低下頭。

師叔突然趕來，死死拽住他的袖子，聲音發顫。

“你瘋了！”

“念念還沒渡過危險期，你難道忘了當年對你師父發的誓？”

林玄突然笑了，拿著手帕替我擦拭臉上的血跡。

可指尖的涼意卻凍得我打顫。

“我沒忘，我答應過師父，會護念念一輩子。”

“可靈靈更需要那個位置，誰阻攔，我就殺了他！”

他的眼神猛的凶狠起來，拳頭攥得咯咯響。

“誰讓蘇念不知好歹，仗著有點天賦就四處張揚。”

“整個南城誰還記得靈靈，這都是她自找的！”

“若不是她這次搶了靈靈在中元節的活，害的她沒能名揚，我何至於請邪修出手？”

說著他將我所有的法器全部收走，說要送給柳靈當禮物。

師叔聽後無奈歎了口氣，沒再多說。

我死死閉著眼，指甲不由的掐進掌心。

明明是抽簽決定，我拚盡全力斬妖除魔，在他眼裏竟是不知好歹。

為了那個半路收來的師妹，他寧可看著我被惡鬼撕碎。

就連從小疼愛我的師叔，都默認了這一切。

他見我睫毛顫了顫，趕忙握住我的手，神色激動。

“念念你醒了，現在哪裏不舒服？”

“嗡——”

案上的鎮魂鈴突然炸裂，法陣徹底關閉。

我的魂魄好似被千萬鋼針紮穿，疼得渾身抽搐。

林玄臉色大變，緊緊攥住我的手腕，眼淚砸在我手背上。

明明是他要我死，此刻卻裝得比誰都痛。

師叔手忙腳亂的重新布陣，折騰了半個時辰，我才勉強喘過氣。

我睜開眼，啞著嗓子喊了聲師兄。

林玄的眼神瞬間亮了，擠出抹笑容。

“念念你醒了，可嚇死師兄了。”

他突然一拳砸在柱上，血珠濺到我的道袍上。

“那邪修我已讓他魂飛魄散，那些餓鬼也被我打入十八層地獄！”

“都怪師兄沒看好你，讓你受了這麼大的罪。”

“可惜了師父留給你的法器，都被邪修給毀了，不過你放心，到時師兄再給你尋來更好的。”

他眼眶通紅，周身的戾氣幾乎凝成實質。

我嘴角露出慘笑，沒說話。

陰氣侵蝕著骨頭，疼得我發不出一絲聲音，可我偏要忍著。

看他像個跳梁小醜，戴著深情的麵具能演到幾時。

2.

我閉著眼裝暈，不想看林玄那張虛偽的臉。

門外傳來他和師叔壓低的對話。

“你把張老板家的鎮魂陣換了？”

“他明天發現不對勁，定會來找念念麻煩。”

林玄卻毫不在意，淡漠開口。

“她魂魄都散了，以後也做不了陰差。最後這點價值，總得留給靈靈。”

他推門進來時，腳步放得很輕。

見我沒醒，鬆了口氣，交代師叔幾句便走了。

兩個小事後，我被疼醒。

病房門突然被撞開，張老板帶著人衝進來。

他將我留在張家的黑狗學潑在我臉上，憤恨的開口。

“蘇念你個騙子，說好保我家百年安寧，這才半個月，我爹的魂魄就被厲鬼勾走了！”

“收了我數百兩黃金，就布個破陣糊弄事？”

“趕緊把錢吐出來，不然拆了你師父的道觀！”

他們身後跟著幾個舉著相機的記者，他們將鏡頭對準了我的臉，滿眼興奮。

“蘇道長，您這是被惡鬼纏上了？”

“聽說您被惡鬼毀了根基，是不是真的，還是能力不行遭到了報複。”

我剛想開口，一個瘸腿男人突然拽住我的腳踝，硬生生把我從床上拖到地上。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臉上，打得我嘴角冒血。

看清來人，我的心冰涼。

是道觀腳下村裏的李勇。

上次他爹被吊死鬼纏上，我分文未取幫他超度，如今他竟帶人來砸場子。

“你收了我一百兩，說能保我爹投胎，結果他昨晚死了，是不是你害的！”

他唾沫橫飛的罵。

我擦掉嘴角的血，眼中悲哀。

“你胡說，我隻收了你三升米。”

記者們的相機立刻懟到我臉上，像是看到了爆火的流量。

“蘇道長是承認自己貪財了，你對得起你師父的名聲嗎？”

李勇突然抱住我的腿，一拳打在我綁著石膏的胳膊上。

他本就是農家漢子，手上有很大的力氣。

“啊——”

劇痛瞬間襲來，冷汗浸透了道袍。

那些記者瘋了似的拍照，刺的我睜不開眼。

“都給我滾！”

林玄突然踹開房門，看到我趴在地上發抖。

一腳把李老栓的兒子踹開，砸在牆上。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動我的師妹！”

他臉色冰冷，周身散發無形的威壓，嚇得所有人半跪在地上。

“師兄。”

我虛弱的開口。

林玄立刻換上心疼的臉，小心翼翼的把我抱起來放在病床上。

仔細擦拭我臉上的黑狗血。

“念念別怕，有師兄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我看著他眼底的虛偽，胃裏一陣翻湧。

他沒有察覺到我的態度，轉身瞪著那些人，聲音冰冷。

“誰敢再動我師妹一根手指頭，我讓他魂飛魄散！”

記者們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張老板也隻能甩下狠話，帶人離開。

林玄在我的體內渡了道溫和的靈氣，我昏沉的睡了過去。

3.

再次醒來時，病房外卻傳來裏勇諂媚的聲音。

“林道長，您看我演得怎麼樣，那巴掌夠響吧。”

林玄嗯了一聲，扔過去個沉甸甸的錢袋。

“做得不錯，記住今天的事爛在肚子裏，敢說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放心吧道長！”

淚水順著眼角滑進枕頭，我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手腳冰涼。

師兄明明知道，我為了學道法吃了多少苦。

小時候背不出符咒，被師父罰在祖師爺像前跪三天三夜，是他偷偷塞給我一個饅頭。

後來外出曆練，被別的門派欺負時。

他親自一人打了上去，就算深受重傷也要為我討回公道，最後被師父懲戒關進地牢一年。

我前去看望，他隻是笑著摸著我的腦袋。

“我家的念念隻能我欺負，其他誰也不行。”

林玄比誰都清楚，修道是我的夢想，可如今卻被他親手毀了。

可他還嫌不夠，想將我徹底變成廢人。

門外又傳來他的聲音。

“王記者，那些稿子發出去了嗎？”

“記得把靈靈誇得天花亂墜，就說她比蘇念厲害十倍。”

我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過了會兒，林玄推門進來。

見我醒著，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露出笑容。

“念念，你怎麼這麼快就醒了，不多睡會兒？”

我努力擠出笑意，淡淡開口。

“睡不著。”

他坐在床邊，握住我的手。

“別怕，以後師兄養你，誰也不敢欺負你。”

我下意識的抽回手，翻了個身。

“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臉色。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靈靈。”

他走後沒多久，柳靈就扭著腰進來了，手腕上晃著個眼熟的銀鐲子。

那是師公留給我的法器，能驅百鬼避萬邪。

“師姐，你看師兄給我的鐲子好看嗎？”

她故意湊到我麵前晃了晃，生怕我看不見。

“他說你以後用不上了，就送給我防身，我是特意來感謝師姐你的。”

我猛地坐起來，胸口一陣發悶。

林玄竟連師父的遺物都送給她！

靈靈見我臉色發白，笑得更得意了。

“師姐你別生氣啊，要怪就怪你沒用，連自己都護不住，還怎麼當道人除鬼？”

她突然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

“其實啊，那些惡鬼是我找來的。”

“那邪修也是我請的，要不是師兄攔著，你早就投胎去了。”

我渾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抓起枕頭朝她臉上咋過去。

“你滾！”

柳靈靈活的躲開，笑得花枝亂顫。

“師姐別急啊，等師兄徹底厭棄你，這道觀，這些法器，全都是我的。”

她扭著腰出去了，我癱在床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鬼使神差地，我摸出枕下的手機，翻出個塵封的號碼。

那是三年前幫過我的玄鏡司司長，她說過，若有難處隨時找她。

電話很快接通，我深吸一口氣：“秦司長，您那還缺人嗎？”

秦司長的聲音帶著笑意，“隨時歡迎，不過你可想好了，入了玄鏡司，以後就沒有自由了。”

“我想徹底消失。”

我攥緊手機，“誰也找不到的那種。”

4.

秦司長沉默片刻，歎了口氣。

“我懂了。”

掛了電話沒多久，林玄提著食盒進來，裏麵是我最愛吃的桂花糕。

“念念，剛醒別吃太甜的，嘗一口。”

他挖了一勺遞到我嘴邊。

我將頭轉過去，不想吃。

養了半個月，我能勉強下床了。

林玄說帶我去個地方，說是給我補補魂魄。

柳靈早就等在門口，見我穿著素色道袍，陰陽怪氣的開口。

“師姐身子還虛，就別去亂墳崗了吧？”

“萬一被惡鬼叼走了怎麼辦，我們出手恐怕會傷了你。”

我沒理她。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朝林玄笑道。

“師兄，你最近不是有很多事情麼，還是我帶師姐去補魂魄吧。

亂墳崗陰氣森森，剛走進去，就有十幾隻吊死鬼朝我撲來。

柳靈突然拽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鬼堆裏推，在我耳邊開口。

“蘇念，你的死期到了！”

她臉上的得意還沒褪去，那些吊死鬼突然轉頭撲向她，指甲瞬間劃破她的臉。

“啊——”

靈靈尖叫著後退。

林玄衝過來，一把將她護在懷裏，滿眼怒火的瞪著我。

“蘇念你瘋了？”

“明知靈靈怕鬼，還讓她衝在最前麵！”

柳靈哭啼的躲在他懷裏，紅著眼。

“師兄我不是故意的，是師姐說她能對付這些鬼，我才跟著來的。”

林玄的眼神像要吃人，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帶著靈力。

我直接被扇的倒飛出去，撞在墓碑上，喉頭一陣腥甜。

“你想害死靈靈嗎？”

他臉色難看，指著我的鼻子罵。

我艱難的從地上發起來，冷聲開口。

“她胡說，是柳靈帶我來這裏的！”

可林玄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

“滾，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咳出一口血，看著他小心翼翼地給靈靈擦臉，突然笑了。

原來在他心裏，我連隻惡鬼都不如。

回到道觀，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臨走前，將小時候師兄為我縫製的平安福放在他的桌上。

可就當我要離開時，卻意外看見露出一角的日記。

我隨意翻看一頁，瞳孔猛的顫抖，淚水暈染了上麵的筆墨。

“去年遭遇厲鬼襲擊，幸好靈靈挺身而出......“

我再也看不下去，嘴角勾起自嘲。

明明是我用身體擋下了厲鬼的致命一擊，整整陷入昏迷十日，卻被柳靈搶去邀功。

我無奈的搖頭，將秦司長給的假骨灰撒在院子裏。

地上散落著我破碎的衣服和血跡，造成與惡鬼拚殺的假像。

沒過多久，師叔給林玄傳去消息。

“念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