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老遠,就聽到你們二人在談話,這是背著我說什麼呢?”
我的夫君許一行今年才考上了狀元,如今穿著大紅官袍,頭戴烏紗帽,腰間玉帶輕搖。
全然沒了當初穿著被我洗得發白的青衫,一副落魄書生的樣子。
我與他年少成婚,如今他能有這樣的成就,我有一半的功勞在裏麵。
他的那滴淚,一定會為我流。
果然,他一眼看到被掀開的棺身便勃然大怒。
“放肆,今天是晚娘的頭七,你們竟然敢開棺擾了晚娘的清淨。”
說著,他便親自動手蓋住了棺材,還將棺蓋向下用力壓了壓。
“要是有什麼陰邪跑出來嚇到了我的兒子,那就是我許家的罪人。”
我的夫君還是一如既往地傻乎乎,那棺材便是我們的兒子親自挪的,又怎麼會害怕。
我伸出手,想要為他捋一捋額邊的鬢發。
剛好,他也伸出了手,剛好與我錯肩而過。
他笑著摟住了柳容的腰,摸著她的肚子,“孩子沒踢你吧?”
柳容笑著搖頭,“他很是乖巧呢。”
失望是比其他任何情緒都要讓人心碎的鈍痛,不像憤怒那樣熾烈,也不像悲傷那樣洶湧。
隻是一瞬間抽幹整個人的氣力,然後讓人覺得這世間再也沒了留戀。
“夫君,梁兒這不是想要招回姐姐,問出傳家寶的下落,畢竟許家一向是她當家做主。”
許一行聞言,恨恨道,“那賤婦趁我埋頭苦讀,無暇顧及府中之事,便私自攬了大小事務,眼裏哪有我這個夫君。”
“死前也不說傳家寶在哪裏,害得我們折騰再三,如今五日已過,也不見她還魂,要我說,那傳家寶不要也罷。”
柳容眼睛亮了亮,挽上他的胳膊,“夫君所言可是真的?”
道士卻上前了一步,“還魂之術已成,此時若是收手,恐怕會滋生怨氣,發生大禍。”
柳容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將她鎮壓了去便好了。”
道士還要說什麼,卻被許一行打斷。
“好了,那便這樣決定吧。”許一行摟著柳容的腰肢,“說到底,什麼樣的傳家寶都比不過這肚子裏的寶貝。”
“要是鎮壓,那魂魄就會日日遭受煉獄之苦,再不得輪回。”道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還請大人三思。”
許梁聽了萬分激動,“太好啦,往日她逼我天天習武練字,那樣的痛苦一定要她加倍嘗嘗,讓我下輩子都不要見到她。”
許一行瞪了他一眼,“你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許梁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一把推開我的棺材,抱起我的屍身。
一不小心,我的斷手掉在地上,滾了幾圈,許一行踢了一腳,“真是晦氣。”
角落裏,柳容養的那隻寵物狗立馬撲上來啃食著。
柳容一笑,“我這狗可餓壞了,既是如此,那隻手也便喂了去吧。”
許一行皺了皺眉,“離得遠一些,晦氣。”
許梁忙不迭地說好,將我往門外背去。
一個沒有肉身的孤魂野鬼怎麼會感覺到痛呢。
可那些肉身上的痛,分明穿透陰陽間的屏障,直接撕咬到了我的靈魂。
被辜負的深情在灼燒,撕心裂肺的痛如此真實。
我一手生養的兒子斷我手臂,咒我痛苦萬倍。
我愛護侍奉的夫君負我感情,要我不得輪回。
我情深意切的妹妹賤我尊嚴,接機上位爭輝。
我這十多年的苦心付出都成了笑談,原來,情深不壽也是一種罪過。
我好恨啊。
我的雙手狠狠掐住許一行的脖子,卻隻是輕飄飄的穿過。
我傷不了他。
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天不見憐,地不垂淚,到底為什麼要我遭受這樣的折磨。
我真的好恨啊。
“如今種種,你早該想到的。”孟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要報仇。”我跪下來磕頭,“求求你,隻要我報完仇,無論是魂飛魄散,還是不入輪回,我都可以。”
“我曾欠過你一個人情。”孟婆歎了口氣,“這是最後一次幫你。”
我站起身子,低下頭俯視著其樂融融的三口人。
至親之人背叛的徹骨之痛,我要他們加倍感受。
在情感廢墟上,我會為他們建起一座痛苦的牢籠。
“放我下來吧。”
許梁好像沒聽見這句話,繼續向前走著。
不得已,我隻好用剩下的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許梁,放我下來。”
許梁側頭看向肩膀上的手,然後大叫著將我扔在了地上,“鬼啊!”
我重重跌在地上,這樣的痛對我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麼了,我隻是笑著看他,“怎麼連為娘都不認識了嗎?”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我,“母親,你真的還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