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暴雨如注,季宴臣命人將我像塊爛肉般丟在官道中央。
我的四肢早已被折斷,軟塌塌地扭曲著,潰爛的皮膚混著血汙泥水,散發腐臭。
我想爬,可連指尖都動不了。
我想喊,可被毒啞的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喘息。
遠處,那人一身華貴雍容,正低頭溫柔地為身旁的皇後攏緊狐裘。
我渾身痙攣,本能地想要蜷縮起來,可這副殘軀,連躲藏的力氣都沒有了。
龍輦越來越近......
我的視線模糊成血霧,卻仍死死盯著那道身影。
皇兄,求你看一眼......我的孩子......
終於,鑾駕在我麵前停下。
趙君臨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我竟荒謬地燃起一絲希望,拚命蠕動嘴唇,想讓他認出我......
可下一秒,他淡漠地移開目光,像在看一團肮臟的垃圾。
“清掃路麵,別讓這些汙穢,衝撞了雨嫣。”
我僵在原地,連血液都凝固成冰。
侍衛粗暴地拖起我的殘軀,像扔條死狗般丟進路旁泥溝。
泥水灌進我的口鼻,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窒息了。
“哈哈哈......趙梨落,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你愛的男人。”
季宴臣蹲在溝邊,癲狂地拽起我的頭發,逼我望向遠去的鑾駕。
“他連多看你一眼都嫌臟!”
我睜著血淚斑駁的眼,看著那道身影漸行漸遠......
季宴臣玩夠了,一腳踩斷我的頸骨。
“趙梨落,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心,那你就去死吧。”
我最後一絲意識消散時,恍惚聽見宮樂悠揚,鑾駕上的帝後,正相視而笑。
皇兄,你終於,如願以償地......丟掉我了。
再次看見皇兄是在季府門口,他和蘇雨嫣一身便衣。
我忘了我有多久沒見他了,可我很確定,我一點都不想他。
我隻想讓他救救我的孩子,我拚命撲過去跪倒在他麵前,發了瘋的哭喊,可我被毒啞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靜靜地看著我的方向,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時,蘇雨嫣輕聲道,“君臨,你是想阿梨了對不對?想她,我們就進去看看。”
“這大門空空的,你看再久,也看不見阿梨的。”
心底的酸澀窒息感,再次撲麵而來,眼淚不爭氣的洶湧。
對啊,我死了啊!
連我都忘了,自己死了有多久了。
可我的孩子,她才剛出生,她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皇兄看不見我,我又如何能求他,救救我的孩子呢......
趙君臨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用了,今天你也走累了,回去休息吧。”
蘇雨嫣笑著點頭,又有些不舍的開口。
“好,那就回去。”
“君臨,明天是我們在江南的最後一天,你真的確定嗎?”
“嗯,等她什麼時候學乖了,什麼時候再說吧。”
我苦澀一笑,很想告訴皇兄,這回我真的學乖了。
我永遠都不會再對他有非分之想了。
可惜,他也聽不見。
我眼睜睜看著貴為帝王的他,主動彎腰屈膝,背起蘇雨嫣。
兩個人的背影逐漸被夕陽拉遠。
“君臨,我知道你是想讓阿梨戒了那種心思,但如今各成家室,婚後這些年想必阿梨也安分了。”
“我很想她,明日是我生辰,我已經通知了季府,阿梨明天應該會來給我過生辰的。”
“君臨,阿梨是我最好的姐妹,這次生辰我想讓她陪我說說話,你就滿足我好不好?”
風吹散了趙君臨的那聲“好”。
我在淚流滿麵中哭喊,“趙君臨,我錯了,我不該喜歡你......”
“我求求你不要路過,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進來看一眼,問一問我所在......”
然而他真的隻是路過,他也真的不想見我。
我飄在冰冷的水麵上,望著女兒青白的小臉,忽然想起十四歲那年,我初潮腹痛,蜷在榻上發抖。
他扔下滿堂幕僚,把我裹進狐裘裏,掌心貼著我的小腹輕輕揉按,聲音低啞。
“梨落,忍一忍......皇兄在這兒。”
十五歲生辰,他醉醺醺地闖進我閨房,指尖摩挲著我發間的簪花,呼吸灼熱地噴在我耳畔。“若你不是我皇妹......”
話未說完,他卻猛然清醒,狼狽離去。
一次又一次,他都在給我希望後又親手打碎......
他允許我夜宿他的寢殿,卻在朝臣非議時,冷著臉說:“朕與公主,兄妹而已。”
他默許我穿嫁衣般的紅裙,卻在太後指婚時,淡淡頷首。
“梨落該嫁人了。”
而季宴臣,就是在這場荒唐裏最瘋魔的看客。
他曾在江南春宴上,當眾割破手掌對天起誓。
“趙梨落,我季宴臣此生非你不娶!”
可我的眼裏隻有皇兄,甚至當著他的麵,將定情玉佩砸碎在石階上。
“季公子,你的愛讓我惡心。”
他眼底的光一寸寸熄滅,最後竟低笑起來。
“好啊......那你最好祈禱,永遠別落在我手裏。”
後來我才明白,皇兄的“疼愛”是裹著蜜糖的刀,而季宴臣的“癡情”,是淬了毒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