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明知道那個寒酸的秀才以後會高中,我依舊拒絕了他的提親。
隻因上輩子他靠我賣豆腐賺錢才能上京趕考,高中探花。
可他高中後卻拋棄我,“你不過是一個賣豆腐的,怎麼配得上我堂堂探花郎?”
後來,他讓我爹被判死刑,讓我活活凍死在他的府邸門口。
重活一世,我拒絕了親事。
沒想到,他卻找上門來。
1
我重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拒絕了文懷瑾的提親。
媒婆傻了眼。
我爹也傻了眼。
就連文懷瑾也傻了眼。
媒婆說我不識好歹,那文懷瑾可是咱們十裏八村唯一的秀才,
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我爹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指著我的鼻子半天沒能說出一句整話來。
文懷瑾站在我家門口,用極其不解和震驚的眼神看著我。
“蒹葭,你為何要拒絕我的提親?”
他應當是得知消息後,一路跑過來的。
寒冬時節,哪怕他隻穿著單薄的舊棉衣也熱得臉上沁了一層薄汗,
喘出來的氣氤氳在他臉上,莫名地,越發顯得俊朗。
看著這張我無比熟悉又無比憎恨的麵容,心裏不由得升起怒意。
見我發愣,文懷瑾又開口,“蒹葭,媒婆說,你不願意嫁給我,為什麼?”
我用嫌棄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發出一聲極具諷刺的嗤笑聲,“文秀才,你瞧瞧你自己,渾身上下有一件值錢的物件兒嗎?”
“連一件破棉衣也打了好幾處補丁,窮成這樣,我憑什麼嫁給你?”
文懷瑾愣了一瞬,隨即露出窘迫之色,可他還是滿眼希冀地看著我。
“蒹葭,我以為我們......我們是互相喜歡的。”
我勾起嘴唇輕笑,“你一窮二白的落魄書生,我如花似玉的豆腐西施,你哪裏配得上我?”
前世,文懷瑾趾高氣揚地問我,“你怎麼配得上我?”
如今,我便將這句話還給他。
文懷瑾皺著眉,“你是嫌我窮?”
他挺直了脊梁,微微抬起下巴,沉聲道,“宋蒹葭,我是十裏八村唯一的秀才,憑我的才華,總有一天能高中的。”
“你現在嫌棄我,不怕以後後悔莫及嗎?”
我退直院內,平靜地看著他,“文秀才放心,我宋蒹葭絕不後悔。”
畢竟,上一世我便是一心一意對他好,可結果卻是活活凍死在他的府邸門口。
到如今,我依舊能感受到那夜的寒風鑽進骨頭裏的痛。
文懷瑾沉默了許久。
我正要關上院門,他卻伸手將門攔住,隻餘留巴掌寬的門縫。
寒風呼嘯,將書生束發的布帶吹得蕩漾。
他低垂著眉眼,啞著聲音道,“宋蒹葭,你當真是覺得我配不上你,當真不願意嫁給我?”
“是。”
他突然抬頭,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咬牙切齒道,“宋蒹葭,莫欺少年窮!”
院門合上,文懷瑾陰沉的麵容在我眼前消失。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
我從未嫌他窮,而是他嫌我粗鄙卑賤。
2
上輩子,我答應了文懷瑾的提親,成了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也心甘情願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供養他的衣食住行。
我靠賣豆腐為生,自從和他定下婚事後,便日日早起一個時辰,晚睡一個時辰,隻為多磨些豆子做豆腐,多賺些銅板為他置筆墨紙硯。
而文懷瑾,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我從不曾讓他操心過柴米油鹽。
好在他的確是個有才華的,先是中了進士,後來又高中三甲。
從十裏八村唯一的秀才郎變成了十裏八村唯一的探花郎。
我還記得他上京趕考那天,我賣了娘親留給我的銀鐲子給他做盤纏,又答應街頭的肉鋪給他們免費送三個月的豆腐換了一包肉幹。
臨行前,文懷瑾握緊了我的手,堅定地同我許諾,“蒹葭,等我高中,一定風風光光娶你過門,你等著我!”
可是,文懷瑾沒能信守諾言。
他高中的消息傳了回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他即將成為尚書大人的乘龍快婿的消息。
我爹說,文懷瑾攀上了高枝,定是要拋棄我了。
可我不信。
連夜收拾了包袱,要上京去找他。
我爹不放心我一個人,便關了豆腐鋪子,同我一起上京。
半個多月的行程,總算到了京城,我也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文懷瑾。
他不再穿著我為他縫製的粗布衣裳,而是一襲繡著竹子的綢緞長衫外套著一件昂貴的狐毛大氅。
正陪在尚書千金身旁噓寒問暖,連我站在他對麵也沒有察覺。
我忍著眼淚問他,他卻冷著臉看我。
“宋蒹葭,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如今高中了探花,身份尊貴。”
“你不過一個賣豆腐的,粗鄙卑賤,怎麼配得上我堂堂探花郎?”
他的目光隻有嫌惡,“若你識趣,便滾回村子裏去,莫要在這京城裏丟人現眼。”
說罷,同那位姑娘一起,揚長而去。
我哭著回了落腳的客棧,我爹卻氣不過,拿著我們的婚書找文懷瑾討個公道。
可是文懷瑾哪裏還感念當初供養他的恩情。
他將二十兩碎銀子丟在我爹麵前,冷眼相待,“你們宋家供了我三年,這二十兩便是我的報答。”
“宋老頭,做人要知足,二十兩銀子,你要賣幾十年的豆腐才賺得到啊,還不趕緊撿了銀子帶著你那個上趕著的女兒回村子裏去,趁著她還年輕,有幾分姿色,隨便找個泥腿子殺豬匠什麼的嫁了。”
文懷瑾眸光露出殺氣,“莫要再出現在我麵前壞我好事,否則,我一定讓你們父女都吃不了兜著走!”
我自幼喪母,我爹疼我跟眼珠子似的,哪裏能容忍我被人這樣羞辱,衝上去與文懷瑾廝打起來。
文懷瑾是讀書人,自然打不過我爹這樣常年幹活的,很快便被打得滿臉淤青。
也正是因此,文懷瑾以意圖謀殺當朝探花為名,將我爹告上公堂。
他使了什麼樣的手段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爹被判了死刑。
我跪在文懷瑾的府邸門口,請他放我爹一條生路。
可他,由始至終沒有踏出府門看我一眼。
我跪了一天一夜,隻等來了我爹慘死獄中的消息。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雪如鵝毛般飄落,將我掩蓋。
我凍死在了那個大雪天。
3
拒了文懷瑾的提親後,我又主動找上了媒婆。
“王媒婆,聽說隔壁村那個獵戶尚未娶妻......”
王媒婆愣了愣,臉色不斷變化,不知是欣喜還是震驚。
“蒹葭姑娘,那薛堯是個粗俗的,不通文墨又笨嘴笨舌,可不比前途錦繡的秀才郎啊。”
我低頭笑了一下,將小女兒家含羞帶怯的模樣顯露於她眼前。
做媒婆多年,這樣的神態,王媒婆最是了解不過,是少女心動。
好歹也是一樁婚事,王媒婆自然願意做成,便歡天喜地地去準備提親事宜。
得知我要嫁給薛堯,我爹氣得差點將豆腐攤子掀了。
“宋蒹葭,你是不是腦子壞了?放著好好的讀書人不嫁,卻想要嫁一個無父無母的獵戶?”
我將簍子裏壞了的黃豆挑出來,漫不經心地回答他,“爹,老話說得好,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如今那文懷瑾是落魄貧寒才願意娶我,若是有朝一日他飛黃騰達,哪裏還看得上我這個出身不好的糟糠之妻?”
“隻怕我會成為他青雲路上的攔路石,除之而後快。”
我爹不信。
他說讀書人最是重情義的。
我放下手中的活,轉身鄭重地看著我爹,“可是爹,就算他文懷瑾以後是做了狀元,就算我宋蒹葭隻能出家做尼姑,我也不願意嫁他文懷瑾。”
我爹驚得手一抖,將杯中的茶水灑到了身上。
他急忙道,“做尼姑是不行的!”
頓了頓,他狐疑地看著我,“那你為何想嫁給那薛堯?”
一時間我還沒想好該如何作答。
是說為了斷絕文懷瑾的心思,免得再同前世一般落個活活凍死的淒慘下場。
還是說有過前世經曆,我知道薛堯以後會大有作為,嫁給他能保以後文懷瑾高中了我們也不必受他的威脅。
想了想,我隨口一說,“自然是,我心悅薛堯許久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
循聲望去,竟是滿臉通紅的薛堯。
他應當是剛才山上打獵回來,背上背著弓箭,手裏提著兩隻兔子。
我爹看了薛堯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輕聲歎氣,然後起身招呼薛堯進屋。
薛堯手足無措地將兩隻兔子遞給我爹,“叔,剛打的兔子,給你們換換口味。”
我爹盯著兩隻兔子看了又看,最終還是在我的催促下才不情不願地接過兔子。
然後,轉身進了屋。
我知道,這便是應下了。
4
我與薛堯的婚事便是定下來了。
薛堯這個人,不善言辭,卻是個踏實能幹的。
他每天除了上山打獵,便是來我家幫忙磨豆子。
他總說,石磨重,姑娘家不必做這樣的重活。
他幾乎將我家所有需要體力的活都包攬了。
我知道薛堯喜歡我,是前世去往京城之前。
那時,薛堯已經從軍兩年,恰好回鄉省親,遇到了我蹲在村口的大榕樹下哭。
他蹲在我身邊,靜靜地,一句話都沒說。
我哭得累了,他才遞給我一塊桂花糕。
他說,“宋蒹葭,你別哭,如果文懷瑾真的棄了你,你便來找我,我娶你。”
彼時,薛堯已經是大將軍麾下信賴的副將,有了官職,再不是曾經的小獵戶。
我低頭抽泣,“薛堯,你如今也是當官的了,該有更好的姑娘配你。”
就像文懷瑾,高中後,便要迎娶貴女。
薛堯沉默片刻,才輕聲道,“我覺得,你就挺好的。”
我愣住了,抬眸看他時,才發覺他眼神是堅定與真誠。
他並不隻是在安慰我。
我不敢再看他,隻能低著頭,將手裏的桂花糕緊緊握著。
那時,我沒想到,我會死在京城裏。
我也沒想到,我還有重活一世的機會。
暮色將至,薛堯也將簍子裏的豆子都磨完,這才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去。
我送他到了村口,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
我一回頭剛好對上了文懷瑾的眼睛:
“宋蒹葭,他是誰?”
“你不願嫁給我,就是因為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