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硯清在一起九年,
我幫他處理過九個女朋友,第十個,是我自己。
決定分手後,我拿著我遞出過九份的分手合約,
在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遞給宋硯清時,他愣了一瞬,又很快笑道:
“不等等嗎?或許我真的會娶你呢?”
九年,這樣的話,他說過無數次。
可當我幫他處理第九個女孩時,愕然發現,
那是我第一次為他處理桃花時,
遇到的那個姑娘。
女孩眉眼彎彎看向我說:
“真沒想到,這麼多年,留在他身邊的人還是你。”
我的心口一陣抽痛,
才明白,這場困了九年的騙局,
是時候,該離開了。
我收拾好行李,買了一張五天後起飛的機票。
五天告別九年,足夠了。
1
宋硯清找到我時,像往常一樣吻上了我的唇角。
“這次的女孩有些麻煩,還得你親自出手。”
他說著,微涼的手指撫向我的脊背,
幫我扣上了難扣的衣扣。
我擰緊眉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反正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看到那個女孩時,我才明白,
宋硯清所謂的麻煩,到底是什麼意思。
九年,女孩的變化很大,
她已經從青澀的大學生,變成了白領精英。
從前齊肩的短發,也變成了栗色大波浪。
她看向我時,一如我曾經的淡然:
“又見麵了,舒然姐,真沒想到,這麼多年,留在他身邊的人還是你。”
我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過了半晌,我才坐下拿出手裏那些熟悉的文件說:
“既然是熟人,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隻是話說出口,我才發覺,我的聲音已經這樣沙啞。
咬住牙關,緩了幾秒,我才繼續開口說道:
“現金、房、車、遊艇,你隨便選,隻要......”
“我什麼都不要。”
女孩一如當年的堅定,說出了同樣幼稚的話。
我忽然輕鬆了些許,脊背靠向座位,
看著她說:“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
可女孩沒有看我,也沒有回答,
隻是看向窗外那條比九年前繁華了許多的街道,
半晌,才低聲喃喃道:
“舒然姐,是不是除了你之外,
真的沒有人能在他身邊待的長久?”
“一直待在他身邊,是好事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說出了這句話。
也許,九年裏,我問過自己很多次。
多的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還記得第一次發現宋硯清和這個女孩約會時,
我嚎啕大哭著,砸碎了家裏所有的東西。
我質問著他為什麼要出軌,為什麼要背叛。
他隻是輕描淡寫的抽著煙,似乎對我的惱怒不感興趣。
是啊,我有什麼資格質問呢。
我和那些女孩一樣,不過是他的消遣,
他的情人。
隻不過,我留的時間,更久一點。
我抬起眼來眨了眨,繼續將文件推到女孩的麵前說:
“我們這種關係,別說愛不愛的了,你把字簽了,大家都好交差。”
我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可對麵的女孩卻笑了,
“好吧,這次,我就簽了。”
“九年了,人也該有點長進。”
女孩提筆簽名的速度很快。
我仔細看著她雋秀的名字,忽然覺得似曾相識......
周書然......
舒然......書然......
我們居然擁有一樣的名字。
藏了很久的淚蒙在眼前,叫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我忽然記起初見她時,我覺得她很像一個人。
卻怎麼都記不起來。
如今想來,原來是我自己。
那個曾經年少時,滿眼愛意,
不知疲倦,不知退讓,隻知道全心全意去愛的我自己。
隻不過,她到底是比我聰明。
還比我幸運。
不會在一個人身上,反反複複跌倒九次。
眼底的淚無聲的落下。
女孩已經簽好字,翩翩然走出了咖啡廳,臉上帶著和剛來時截然不同的笑。
我長長的歎了口氣,
門外熟悉的車笛聲響起。
我知道是宋硯清來了。
可是這次,我卻沒有急著出門,
隻是拿出那份我遞出過九次的分手協議,
在第十份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2
靜靜收拾好一切後,我走出咖啡廳的轉門,上了他停在外麵的車子。
車裏的香味特別,和剛剛那個女孩身上的一樣。
我開了一點窗透了透氣。
深冬的晚風如鐮刀刮過我的臉頰,
卻感受不到一絲的痛。
宋硯清在背後勾著我散落的發絲,語氣一如既然的曖昧繾綣:
“怎麼樣,今天那個姑娘,是不是有點眼熟?”
他像在講一個笑話般,平靜的講出了這件事。
我低聲苦笑,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隻是看向窗外,看向那個我坐過九次的位置。
喃喃道出一句:“宋硯清,我們分手吧。”
這是九年來,我第一次指名道姓的叫他。
親昵時,我會叫他阿硯,
在公司時,我隻叫他宋總。
隻有這一次。
我想,既然是分手,總要正式一點。
宋硯清愣了愣,把勾著我頭發的手指收回,
打開他那邊的車窗點了根煙。
車裏寂靜的,隻有我紊亂的心跳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宋硯清才開口嗤笑了聲,問我:
“不再等等了,或許我真的會娶你呢?”
其實,宋硯清第一次說娶我時,
我真的滿懷期待的相信過。
可是到了第二次時,我就有些不信了。
隻是內心的悸動,還是促使著我繼續期待下去。
至於到了第多少次,我才真的放棄去相信他。
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扭頭剛好對上了他那雙很好看的桃花眼,
也難怪,他這樣的人,會讓那麼多女人魂牽夢繞。
隻是這次,我還是搖了搖頭:
“不等了,九年,我已經等的夠久了。”
我將自己和周書然的兩份合約都拍到了宋硯清的腿上。
而後,直接開門從他的車上下去,片刻都沒有停留。
我走的很快,快到耳邊的寒風烈烈,
好像震碎了我的鼓膜。
終於我腳下的十厘米高跟鞋支撐不住,叫我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我的身上穿的是緊身的裙子,連爬起來都十分費力。
我隻好撕開一點裙擺,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才艱難從地上爬起。
可下一瞬,我又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得體,
想用大衣緊緊蓋住自己裙子的裂口。
九年,宋硯清對我的影響已經刻在了我的身體裏。
他說喜歡我穿裙子,我就穿了九年的裙子。
他說喜歡我香水的味道,我就九年沒有換過牌子。
他說想要我留在他身邊,我就傻傻的等了九年。
九年,108個月。
我不是沒有問過,也不是沒有鬧過,
可是每一次,我都說服不了自己。
人就是不信命,也不信邪。
總覺得浪子能回頭。
也總會信海枯石爛的假話。
我赤腳蜷縮在地上,依稀記得,我第一次遇見宋硯清時,
也是在這樣一個冬天,這樣一個冷清的路邊。
那年,我剛上大二,被繼父用我媽媽的醫藥費逼迫,來酒吧賣酒還債。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我踏進酒吧時,
所有男人看向我的眼神,
他們看我,就像在看案板上一塊唾手可得的肉。
我哭著喊著要離開,可他們就拖著我,
將我生生拖進了包廂。
最終,我抄起酒瓶打傷了一個人,才得以跑出了酒吧。
酒吧昏暗的後巷裏,我拚命的逃著,可我跑的太快,
忘了看腳下的路,被攔路的鋼筋絆倒,跌在地上,怎麼都起不來。
直到,宋硯清像救世主一般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女人在絕望時,總會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可所謂的避風港,不過是另一個深淵。
隻不過,這個道理,我花了九年才懂。
那會兒,他幫我喝退了所有男人,包括我貪婪的繼父。
還支付了我媽媽所有的醫療費用,
供我讀完了大學,送我出國讀研。
直到研究生畢業後,我做了他的助理,
我們才有了實質的關係,
所以,我總覺得我和那些女孩是不一樣的。
可哪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是我更好用,更聽話罷了。
吸入的冷氣太多,我的胃又開始止不住的疼。
我拿出手機來,想打個電話找人來接我。
但通訊錄的置頂還是宋硯清。
吸了吸鼻子,我把手機又塞回了大衣口袋,
準備去打車回家時,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果然在這。”
3
宋硯清就站在我身後不到幾步遠的位置。
他的手和臉頰凍的發紅,
似乎也在這裏站了很久。
我沒有回應他,呆愣愣站在那裏。
是他走過來,將我一手打橫抱起,一手拎著我的高跟鞋,
走向了停在路邊的車子。
昏黃的路燈拉長我們的影子,我才發覺,
這條小巷,就是我們初遇是那個巷口。
車裏的暖風開著,一進車我就感受到了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卷的我心頭發癢。
“宋總,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一字字說著,提醒自己這個事實。
也提醒著他。
宋硯清笑了笑,“我知道,但你還是我的下屬,
現在又一件棘手的事情,要你去做。”
一瞬間,車內的溫暖消散。
我拍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清醒起來,
拿出隨身帶的筆記本記著。
“周書然懷孕了,三周,剛查出來的,她的分手合約取消。”
他說的輕描淡寫,一眼也沒有看我,
隻是拿出周書然的分手合約,當著我的麵撕成了粉碎。
而我的那份,就安然無恙的待在他的腿上。
在一起九年,我曾為他打掉過四個孩子。
第一次發現自己懷孕時,我興奮的告訴他,
他卻沉默了很久,用我那時見過最冷默的目光對我說:
“我不喜歡小孩,更不喜歡用小孩逼我結婚的女人。”
我攥著手裏的孕檢單,像個小醜一樣在那裏愣了很久。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孩子,隻是不喜歡和我的孩子啊......
我的喉頭哽住,半晌才發出一個聲音:
“好。”
“宋總,有什麼是我需要做的?”
“明天跟我一起帶她去醫院產檢,再收拾下房間,
明天,她會住進來。”
握住筆杆的指節泛白,
九年,
宋硯清從不帶外麵的女人回家......
他說那套房子是隻屬於我們的。
他裝了九年,終究是裝不下去了。
拿出的本子上,我一個字也沒有記下。
宋硯清吩咐完,就專心致誌開著車,似乎心情不錯。
我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機票信息。
五天,放下這九年的感情,似乎五天,有些太多了。
六天,一天就夠了。
車子行駛在路上,卻沒有往回家的方向走。
我意外地抬起頭,發現宋硯清已經把車,
停到了一家藥店門口。
他沒有告訴我去幹什麼,就自己下了車。
不多會兒,他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盒胃藥,
是我常吃的牌子。
“自己記著點,你出點什麼事,算工傷,我要負責的。”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的眼尾瀲灩,
唇角溫柔的笑,似是更加蠱人的毒藥。
他一直都是這樣,說什麼話都是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叫人分不清他的真情假意。
可我知道,他壓根沒有什麼真情。
車子繼續開著,我緩緩閉上眼睛不想再想。
忽然,宋硯清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急刹,
叫我手上的藥和包全都滾到了地上。
我再抬頭時,他接著手機上的電話,說得急切:
“怎麼了?沒事,我現在就來。”
九年,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有女人可以臨時將他半夜叫走。
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宋硯清收斂的慣常的戲謔,
眼底隻有嚴肅。
我茫然的看著陌生的他,
他一邊快速調著頭,一邊才想起,我還在車上。
對上我眼中的目光時,他又一腳刹車踩下。
把車停到了路邊。
“書然那邊出了點問題要去醫院,我現在馬上去接她。”
“你就自己回家吧。”
他說的麵無表情。
書然......舒然......
我恍惚的聽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車的。
真好啊,宋硯清,
這九年耽誤的,原來隻有我的青春啊。
4
深夜的路燈忽明忽暗,我一個人走了很久,
才走到一個有車流的路口。
時間已經過了淩晨,打車軟件上的等待時間越來越長。
刺骨的寒穿透了胃,我痛苦的蹲下,
想從包裏找藥時,才發現,宋硯清剛剛給我買的那盒藥,
還在車上。
四周凜冽的風,都在嘲笑著我的可憐。
到家時,牆上的掛鐘顯示,已經淩晨三點。
我吃了點藥,徑直走向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住了九年的家,每一處都十分熟悉。
隻是每一處,都沒有我的痕跡。
這套房子是宋硯清的,
從裏到外的裝飾,都是他的喜好。
我沒有意見,也不應該有。
如今想來,所謂我們的家,多麼可笑。
熱水衝刷著身體,讓我更加清醒。
出來時,宋硯清卻已經回來了。
他正在陽台上打著電話,
蜜裏調油的話術,翻來覆去,
還是那一套,他沒說膩,我都聽膩了。
忍著胃裏的惡心,我走到書房用自己的電腦打了一份辭職報告。
將機票改成了明天一早。
再回來的時候,宋硯清剛好掛了電話。
看向我的嘴角,帶著笑意。
他想說些什麼,但先開口的是我:
“宋總,這是我的辭職信。”
我將辭職信遞給他時,他沒有接。
英俊的眉頭蹙緊,臉上的神情有一種我不懂,也不想懂的複雜。
很快,宋硯清嘴角的笑容收斂,臉上裹上了一層冰霜,聲音冷的嚇人:
“舒然,你是不是一定要這樣鬧?”
我甚至都分不清,他叫我名字時,
想的是我,還是別的女孩。
我自嘲的笑笑:
“我沒有鬧,我們分手了,我自然沒有資格,再在你的公司工作。”
“至於明天的工作,還麻煩你,安排其他同事去做了。”
“還有,多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如果你需要我把你這些年借我的錢都還給你,我可以打欠條。”
我的聲線亦沒有任何情緒。
宋硯清看著我,走向床頭櫃旁,
拿起一堆紙張的碎屑,甩到了我的臉上。
我看到,那是他剛剛撕掉的分手合約。
隻是,上麵的名字,寫的是我。
而周書然的那份,安然無恙的,待在桌上。
我抬眼看向他,內心卻格外的平靜。
九年,我想過很多次這個場麵,
但沒想過,真到了這天,我會是這樣一個心態。
或許浪子會回頭,但不會是因為我。
我不信了,也不想信了。
我重新拿出一份合約,再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宋硯清擰眉看著我半晌,好像僵在了原地。
我沒再理會他的任何動作,
隻是從衣帽間的底部,抽出兩隻放了很久的行李箱。
那是我剛來宋家時,自己的箱子。
花花綠綠,稚嫩的可憐,也便宜的比不上宋硯清的一杯咖啡。
九年,這個家裏真正屬於我的東西不多。
我收拾了不多會兒,發現,都填不滿兩個行李箱。
將一切收拾妥當後,我沒有繼續住在主臥。
而是帶著行李,坐上了預約好的專車。
宋硯清就站在樓上,看著我的離開,
沒有阻攔。
也不會阻攔。
誰會真的去追一隻飛走的金絲雀呢?,
反正再養一隻新的,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和錢。
轉天,陽光正好,飛機準備整點起飛,
可我坐上飛機後,空姐卻匆匆找來:
“舒小姐,麻煩您下機去下貴賓室,宋總,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