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遺恨孤墳
青雲峰頂,華清秘境的入口氤氳著千年不散的靈霧,那是無數弟子夢寐以求的機緣之地。宗門鐵律,每年僅容一人踏入尋寶。今年,本該輪到我,宋千月。
可當我拒絕將這名額“禮讓”給入門僅一年、根基尚淺的小師妹杜靈兒時,曾與我青梅竹馬的兩位師兄——顧雲鶴與楚天歌,瞬間冷了臉。整整三個月,他們視我如無物,目光吝嗇得不肯在我身上停留半分。
更諷刺的是,他們竟帶著杜靈兒,打著“曆練”的幌子,瞞著我偷偷溜下山,遊山玩水去了。他們不知,那個將我一手拉扯大的阿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油盡燈枯,生命垂危。
我守在阿爺床邊,心如刀絞。顫抖的手指捏碎了一道又一道珍貴的傳音符,靈力化作泣血的哀求,穿透雲層,飛向那不知在何處逍遙的三人。
“師兄!速歸!阿爺…阿爺不行了!”
“求你們!快回來!見阿爺最後一麵!”
“顧雲鶴!楚天歌!聽到沒有!”
然而,那些承載著我絕望的符咒,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杳無音信。每一次符籙被無情打落的反噬,都震得我經脈生疼,仿佛心也被片片剜去。我知道,是他們嫌我煩擾了他們與杜靈兒的“雅興”。
最後一道符,我榨幹了丹田內最後一絲靈力,血順著嘴角溢出,染紅了符紙。這一次,符籙終於沒有被彈開,被他們勉為其難地接收了。
片刻死寂後,楚天歌冰冷中帶著極度不耐煩的聲音,如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識海:
“宋千月,你是不是有病?”
“為何每每我們帶著小師妹,你都要這般爭風吃醋,糾纏不休?你不知道我們有要事在身嗎?”
顧雲鶴的聲音緊隨其後,帶著高高在上的訓斥與鄙夷:
“月兒,你太不懂事了!如此心胸狹隘,斤斤計較,隻會讓我們越來越瞧不起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傳音符耗盡最後一點靈光,“啪”地一聲在我掌心徹底碎裂,化為齏粉。與此同時,病榻上,阿爺枯瘦的手猛地一鬆,渾濁的眼瞳裏最後一絲對塵世的留戀徹底熄滅,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冰冷的絕望瞬間將我淹沒。我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呆呆地看著阿爺安詳卻再無生氣的麵容。屋外,是師兄們斥責我“不懂事”的餘音;屋內,是我至親生命消逝的死寂。巨大的悲慟撕扯著我的五臟六腑,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我拒絕了所有村人的幫助,獨自一人,在屋後向陽的山坡上,一鍬一鍬,親手為阿爺掘開冰冷的黃土。指甲翻裂,泥土混著血水滲入指縫,卻不及心中萬分之一痛。當最後一抔黃土覆蓋上阿爺的墳塋,我跪在墳前,渾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
就在這時,腰間那麵曾被視若珍寶的通事鏡,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鏡麵上,強行映出了杜靈兒那張明媚張揚的笑臉,背景是山清水秀的郊野。
“師姐~”她聲音甜得發膩,帶著刻意炫耀的歡快,“你看!大師兄和二師兄跑得多快!他們非要親手給我放紙鳶呢!”
鏡頭晃動,清晰地捕捉到顧雲鶴和楚天歌的身影。他們爭相奔跑著,衣袂飄飄,臉上洋溢著寵溺的笑容,奮力將一隻色彩斑斕的紙鳶送上藍天。杜靈兒銀鈴般的笑聲穿透鏡麵:
“師兄!飛高點!再高點!靈兒最喜歡你們啦!”
那笑聲,像淬了劇毒的針,狠狠紮進我剛剛埋葬了阿爺、尚在滴血的心口。鏡中映照出的“美好”,與我身後那座孤零零的新墳,形成地獄與天堂般殘酷的對比。
一股難以抑製的暴怒與惡心直衝頭頂。我猛地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將那麵承載著虛假承諾與無盡羞辱的通事鏡,狠狠砸向腳下的青石!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響起,鏡片四分五裂,散落一地。每一片碎裂的鏡麵,都倒映著我此刻蒼白、絕望、布滿淚痕卻冰冷如霜的臉,也映照著過去那個傻傻捧著鏡子、滿心歡喜期待師兄分享“美好”的自己,徹底粉碎。
當初,顧雲鶴和楚天歌親手將這麵通事鏡掛在我頸間,信誓旦旦:“月兒,有了它,無論天涯海角,我們都能第一時間找到你,與你分享所有美好的事物。”
如今,這麵鏡子成了杜靈兒炫耀他們“美好時光”的工具,成了刺向我心窩的利刃。
它連同那些虛假的誓言,連同我心中最後一點殘存的希冀,都被這狠狠一砸,徹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