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當辦公室的第二天,房頂漏雨,澆了我一頭冷水,也澆醒了我的天真。
電腦差點全報廢,我們手忙腳亂地用塑料布搶救設備,狼狽得像一群偷渡客。
第三天,電閘燒了。三十八度的高溫,倉庫裏像個蒸籠。
李瑞中暑,當場暈倒,我掐著人中把他弄醒,他醒來第一句話是:“姐,咱們是不是要完蛋了?”
第四天,團隊成員小雅的媽找上門來。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得整個倉庫都能聽見:“你個黑心老板!把我女兒從那麼好的公司騙出來,跟著你吃糠咽菜!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軍心,肉眼可見地在渙散。
江淮的封殺,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把我們勒死。
行業論壇上,說我卷款私逃的黑帖被置頂,下麵幾百條評論,罵我是行業敗類。
我挨個給老客戶打電話,電話那頭不是忙音,就是劈頭蓋臉的質問:“許念,你還有臉來找我?江總說了,你人品有問題!”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願意合作的新供應商,合同都擬好了,對方老板突然打來電話,語氣裏滿是歉意:“許總,對不住了,江總那邊發話了,這單生意,我不敢接。”
斷糧,斷路,斷人脈。
一個月,我們一單沒開。我卡裏那兩百萬,付了房租和工資,已經見底。
這天晚上,又是死水一潭。
小雅,那個被她媽罵哭的女孩,終於忍不住開口。
“許姐,江總那邊又招人了,待遇翻倍......我......”
她沒說完,但意思我懂。
李瑞一拍桌子,眼睛通紅:“要去你去!我李瑞就是去要飯,也絕不回頭!”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團隊就散了。
就在這時,周淼的視頻通話請求,像一把鹽,精準地撒在我們的傷口上。
我接了。
屏幕上,她坐在我以前的辦公室裏,笑得花枝亂顫。
“許念,聽說你快破產了?看看,這是江總新招的精英團隊,剛簽了一個五千萬的大單。”
她把鏡頭對準桌上的合同,特寫。
那份合同,是我跟了半年的項目。
是我親手種的樹,現在,果子被別人摘了。
掛掉視頻,辦公室裏死一樣的寂靜。
我感覺到,所有人的那口氣,都快泄光了。
我抓起外套,站起身。
“都別待著了,出去喝酒,我請客。”
“天,塌不下來。”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在告訴他們——
我,還沒倒。
大排檔的塑料椅子,坐著一群失魂落魄的戰士。
酒瓶子倒了一地。
大家哭著,罵著,把所有的委屈都吐了出來。
我沒哭,一杯接一杯地灌著自己。
直到結賬時,我才發現,錢包裏現金不夠,手機還沒電了。
那一刻的窘迫,比被江淮當眾羞辱還難堪。
李瑞從鞋墊裏掏出三百塊皺巴巴的私房錢,我們才沒被老板扣下。
我把爛醉如泥的兄弟們一個個塞進出租車,自己坐在馬路牙子上,吹著冷風。
手機充上電開機,幾十個未接來電,像催命符。
江淮的,房東的,還有一個備注“陸珩”的。
陸珩。
方正集團的太子爺,一個隻在競標會上見過一次的男人。
鬼使神差地,我回撥了過去。
“許總監?”他的聲音沉穩,像定心丸。
“是我,陸總。”我的聲音,帶著酒後的沙啞。
“離開‘淮念’了?”
“是。”
“自己幹了?”
“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我這裏有個項目,三百萬,有沒有興趣?”
我像被雷劈中一樣,瞬間清醒。
“有!”
“明天上午十點,方正集團,帶上你的方案。”
沒給我多問一句的機會,他掛了電話。
我看著漆黑的夜空,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疼。
是真的。
第二天,我帶著熬了一個通宵做出的方案,和李瑞出現在方正集團樓下。
前台一個白眼翻上天,“沒預約?等著吧。”
我們在大廳裏,像兩個要飯的,站了一個小時。江淮新招的那個團隊負責人,帶著人從我們麵前經過,那輕蔑的眼神,像在看兩隻臭蟲。終於進了會議室,一個禿頭副總,把我們的方案扔在桌上,言語刻薄:“小作坊也敢來接方正的活?誰給你們的膽子?”
李瑞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我按住他,準備帶著最後一點尊嚴離開。
就在這時,門開了。
陸珩走了進來。
他隻掃了那禿頭一眼,“王總,我的決定,需要你來批準?”
王副總的臉,瞬間成了豬肝色。
陸珩走到我麵前,拿起方案,看都沒看。
“這個項目,你們的了。”
他看著我,眼神深邃。
“我隻有一個要求。把它做到極致,讓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把嘴給我閉上。”
我看著他,喉嚨發緊。
千言萬語,最後隻化成一個字。
“好。”
江淮,周淼。
遊戲才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