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哥英年早逝,公婆一夜白頭,丈夫求我替他到北大荒援建。
我在新婚第十天離開,一去就是十年。
再次回家,我瘸著腿,卻撞見丈夫和寡嫂親密相偎。
兩人的親生兒女踹翻我的假肢,拽我滾出去。
丈夫哭訴這些年的逼不得已,懇求我同意他兼祧兩房:
“我繼承了大哥的職位,自然也要對嫂子負責。”
“孩子總得有名分,所以婉青才頂了你的名字和我生活。”
於是我忍氣吞聲,和嫂子互換身份,幾十年來侍奉公婆,撫育兒女,為趙家蹉跎一生。
隻因他說“你是我唯一發妻,這些孩子都是給你養老送終的”。
結果我腿傷複發時,他們害我在風雪中活活冷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返城這一天。
這次,我堅定地甩開了趙明川,巴掌毫不留情甩在一群小白眼狼臉上。
1
我佇立門口,手裏的破爛行李袋掉在地上。
被我丈夫抱著的女人察覺動靜,皺眉看過來。
她像白日撞鬼,臉色頓時煞白,尖叫出聲。
趙明川眼疾手快,接過她懷裏的孩子,一臉疑惑。
她嘴唇顫抖得不像話:
“你......蘇......”
我的名字還沒說完。
趙明川猛地扭頭,僵在原地。
他的手一下緊縮,孩子被嚇到,哇地大哭。
在哭聲中,我眼眶通紅,咬牙切齒:
“好久不見啊,老公......”
“還有,大嫂。”
眼前的男女,正是我的結發丈夫,還有他親生大哥的遺孀林婉青。
十年前,大伯哥工傷離世,趙明川爸媽傷心欲絕,不肯剩下的兒子遠走他鄉。
趙家一家向我下跪,求我替趙明川去北大荒援建。
我點了頭,一走就是十年。
終於等到知青返城政策落實,我興衝衝趕回家。
看到的確實丈夫寡嫂的恩愛畫麵。
聽到我喚她大嫂,林婉青抖如篩糠,腿一軟癱倒在地。
趙明川創造機會給她躲開,三步跨過來站在我麵前。
還裝出一臉激動:
“小婕?是你嗎?我差點沒認出來......”
我下意識撫上臉頰。
滿是老繭的掌心,和皸裂的臉頰,一時分不出哪個更粗糙。
誰還認得出十年前哪個青春靚麗的蘇婕?
明亮的眼眸,油亮粗黑的麻花辮,是學校最受矚目的女生。
北大荒十年,困苦熄滅了眼眸裏的光,貧瘠剝奪了所有養分。
現在站在趙明川麵前的女人,黝黑枯瘦,雙眼凹陷,走路還一瘸一拐,仿佛五十歲的村婦。
他拉過我的手,被倒刺刮過,臉上閃過嫌惡。
卻露出心疼的樣子:
“小婕,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有多擔心你。”
我冷笑抽回手。
想我,擔心我,卻十年不聞不問。
最初兩年還有家信,後來就一句“家中事忙”,再也沒寄來過補貼和問候。
忙?
怕不是忙著和寡嫂做那檔子事。
胸中的鬱氣越發膨脹,忍不住要從喉腔噴發出來。
手指剛戳上趙明川鼻尖要開罵,被一陣小孩打斷。
四個男孩圍著趙明川大呼小叫:
“爸!我想雜貨店新進的國外水果糖!”
“爸我要吃餅幹,李主任送來的動物餅幹還有嗎?”
“別吵了!爸給我一塊錢,我帶弟妹去買!”
這一聲聲的爸,關係毋庸置疑。
我冷笑一聲,趙明川看向我,冷汗滴下。
他慌張地想趕走幾個孩子,卻拗不過他們,隻好回家拿錢。
他一轉身,幾個小孩馬上盯著我,氣勢洶洶:
“你誰啊?臟不拉幾的,來求我爸辦事?”
“喂,求人辦事都不懂拿禮物給紅包的嗎?身上錢拿出來!”
“臭死了,別是哪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吧!”
我落在麵前幾張熟悉的臉上,勾唇諷笑。
胸膛劇烈起伏,緩緩說道:
“我是蘇婕。”
幾個字讓舌尖都沾了火,讓胸腔都為之一顫。
三十年了,我已經三十年沒有喊過自己的名字了。
上一世的今天,我返城回鄉。
同樣撞見丈夫寡嫂恩愛,同樣被他們的孩子挑釁甚至欺辱。
還得知了這十年裏,林婉青頂著我的身份和趙明川生兒育女。
趙明川求我同意他兼祧兩房,還讓我和林婉青互換身份。
我父母雙亡,又遠嫁給趙明川,麵對既成事實,含淚認了。
我天真地相信了他的承諾,說:
“你是我唯一發妻,生下的孩子都是給你養老送終的。”
於是我孝敬公婆,養兒育女,嘔心瀝血蹉跎三十年。
當我腿傷複發無法起身,他們卻聯手將我推出家門。
在冰天雪地中失去心跳時,我才明白自己這一生多麼可笑。
上天都不忍心,所以讓我重生回來。
這一次,我要改變命運!
2
幾個小孩聽到我說自己是蘇婕,驚訝不已。
最年長的趙國華氣得雙眼通紅,一把推開我:
“胡說八道!我媽才是蘇婕!你憑什麼和她一個名字!惡心人!”
其他三個孩子聽到,馬上跟著罵:
“想占我們家便宜還撒謊騙人,兄弟們打她!”
“打!不要臉的垃圾,這麼臟這麼醜不配喊媽媽的名字!”
“拖她出去,扔進臭水溝,別弄臟了家裏院子!”
我前世花了三十年,帶大就是這麼一群白眼狼!
舊恨新憤交織,我直接揪住了帶頭趙國華的衣領,一把拽到跟前。
抬手,照著他臉頰重重刮了一個耳光。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混賬東西,爹娘沒教你們的禮貌,我教!”
接著拉過三個小的,每個人都狠狠甩了巴掌。
“蘇婕你在幹什麼?!”
手腕被趙明川鉗住,他怒喝:
“你跟一群孩子吵什麼,像個粗魯村婦一樣!”
我昂頭看他,滿臉嘲諷:
“我可不就是下鄉了十年的村婦麼?”
“一個被搶了老公搶了名字的,村婦。”
趙明川的臉刷地青白。
他鬆開我,嗬斥幾個小孩滾回家。
對我換上一副羞愧的神色:
“小婕,你誤會了!當時真的是迫不得已......”
他壓低聲音,生怕孩子聽見:
“你剛下鄉,媽就發現婉青懷孕了。”
“那是大哥的遺孤啊,為了孩子的名分,才讓她頂替你的。”
“現在這群孩子,其實都是在你蘇婕的名義下的啊!”
“你都不用經曆懷胎十月的痛苦,就有這麼多乖巧可愛的兒女,應該高興感激才是!”
原來人無語到極點的時候,真的會發笑。
我笑得彎腰,幾乎流出眼淚:
“是啊,我是該高興!”
“該高興自己下鄉幹活到昏厥才發現懷孕,但孩子已經死了。”
“該高興北大荒條件差沒醫生,我落下病根再也懷不了孕。”
“該高興返鄉回城,發現老公大嫂喜結連理兒女成群......”
我說得激動,聲音越拔越高。
趙明川肉眼可見的緊張,連忙捂上我的嘴。
“小婕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
我甩開他冷笑。
突然林婉青從屋裏衝出來,拉住我的衣擺。
她撲通一聲跪地,哭得稀裏嘩啦。
“小婕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為孩子我犯了糊塗......”
“我把明川妻子的位置給你,自己回老家。”
“隻求你收留我的孩子們,給他們一口飯吃,讓他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我垂眸看她梨花帶雨,一言不發。
上一世看她這麼可憐,我心軟了。
結果呢?
五個白眼狼把我拖出家門時,她挽著趙明川出門聽音樂會。
我扯著她褲腿求救,她卻輕飄飄地留下一句:
“弄遠一點,別臟了家門。”
想到這裏,我鄭重地將她扶起來,十分同情。
林婉青偷偷鬆了一口氣,嘴角扯起。
我也彎唇,同樣輕飄飄地說:
“好啊,那你走吧。”
林婉青一口氣哽住,不可置信怔在原地。
“你說什麼?”
我輕推了她一下:
“去收拾東西,你走吧。”
“臟女人你別碰我媽!”
趙國華大叫,一頭頂開我,將我狠狠撞到牆上。
幾個小的跟著衝出來對我拳打腳踢:
“媽媽,這個爛東西欺負你?”
“又臭又臟的賤人,敢碰我們媽媽!”
“欺負媽媽,我們揍死你!”
他們發現我露出的假肢,大叫著跛子。
然後壓著我的傷腿猛踢。
我疼得眼冒金星,假肢連接處血肉模糊。
趙明川慌忙製止了他們,一把我拖出院外。
他煩躁地丟下兩塊錢打發我:
“蘇婕你別發瘋!這樣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去衛生所處理傷口,我等下過去看你。”
3
我拖著一身血汙,暈倒在衛生所門口。
再睜眼時,看見一個神色沉重的年輕女大夫。
“這位女同誌你遇到壞人了嗎?怎麼全身都是傷?”
我低頭,見身上傷口都被包紮好了。
苦笑一聲,忍不住哽咽:
“我剛從北大荒回來,這些傷......大都是舊患了。”
女醫生了然般點頭,眼裏閃過心疼。
“你得做個全身檢查,尤其腿傷又開裂了。”
“而且貧血那麼嚴重,得照顧好自己啊!”
說著給我衝了一杯紅糖水,又塞給我一瓶藥油。
“選擇支援邊疆的人都很偉大,感謝你的付出。”
“以後有困難可以找我,我叫何春桃,你叫什麼名字?”
回城以後,我第一次得到善意,頓時淚眼朦朧。
“謝謝何大夫,我叫蘇......”
話音未完,趙明川撞門而入,急匆匆打斷我:
“別勞煩大夫,我來照顧你就行。”
何春桃狐疑看了他和我一眼。
我不想讓好心人涉入不相幹的事,不情願地點了頭。
趙明川一把將何春桃推了出去。
他關上門,從網兜拿出餅幹麥乳精水果罐頭,零零落落堆了半張床。
一臉討好衝我笑:
“小婕啊,多吃點,不夠了我再送來。”
“我跟院長打個招呼,你單獨住一個房,好好養著。”
我嘴角勾出笑,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
“平白無故的,我以什麼身份在這裏享受特權?”
趙明川馬上露出痛心和為難的樣子:
“小婕,你別生氣,聽我解釋啊。”
“你走之後,我頂了大哥的職,自然要對大嫂負責。”
“她為趙家生兒育女不容易,不得已才借了你的身份。”
“就算我求你,為了我為了趙家,先做幾天林婉青好不?”
胃裏一陣翻湧,我抬手製止趙明川講下去。
因為我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
和前世的話術一模一樣,接下來就是:
“我和大嫂隻是表麵夫妻,隻有你才是我唯一發妻。”
“你成為大嫂,還可以名正言順地和我同一屋簷悄悄相愛。”
再聽一次這種惡心話,我怕自己當場吐出來。
重生回來,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我要拿回自己的名字,拿回屬於我的人生!
一把甩開趙明川的手,我冷眼看他:
“我說,不好。”
“林婉青不是願意回老家麼,讓她走呀。”
趙明川以為我鬧脾氣,又耐著性子哄了幾句。
被我堅定拒絕,他即刻撕破溫和的嘴臉:
“蘇婕我告訴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遠嫁過來,又下鄉十年,這裏誰認識你?”
“瘸腿的廢物,身上有幾個錢?過兩天活不下去,可別哭著回來求我!”
看著眼前發狠的男人,萬般苦澀湧上心頭。
我犧牲十年青春,竟是為了這麼一個薄情寡義的狗男人。
諷刺,實在太諷刺。
趙明川耐心耗盡,收走剛拿出來的東西,摔門離開。
沒多久,護士進來,通知我沒繳費,要馬上出院。
趙明川的小人手段。
除了心酸,我更多是僥幸。
早早看出他是個爛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終身。
他以為我會為五鬥米折腰,那是低估了我十年磨出來的毅力。
主席說了,勞動創造價值。
有手有腳就能幹,我能餓死?
當晚,我花掉身上僅剩的三元住了旅社。
第二天一大早,來到棉紡廠招工處。
招聘小姑娘接過我的報名表,看向親屬關係一欄,瞪大了眼:
“你叫蘇婕,丈夫是......趙明川?!”
坐她旁邊的大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重重拍桌:
“哪兒來的瘋婆子?連我們廠長和夫人都敢碰瓷!”
“撒謊的人,本廠拒不錄用!滾!”
廠門人來人往,不少人駐足看熱鬧,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淡定自若地從懷裏掏出蓋紅章的先進知青證明,揚到她們眼前。
一張薄紙,不僅是對我能力品行的肯定,更是就業的通行證。
國家明令,先進知青返城,工廠必須優待錄用。
果然,兩人馬上慌了神,撒腿跑去打報告。
趙明川喘著粗氣趕來,見我時臉色一沉:
“你來工廠鬧什麼?”
對上招聘大姐好奇的眼神,他湊過去壓低了聲音:
“這是我北大荒過來的親戚,腦子不好。”
“家醜不可外揚,我馬上帶她走......”
說著要將我拖出去。
大姐直性子,拍了下大腿叫道:
“哎呀!這就是你死了老公替你下鄉的嫂子吧?”
然後熱情地摟住我的肩:
“妹子真是好樣的,有情有義!”
“你對趙家有功,趙廠長一家肯定讓你以後享大福!”
我眼含熱淚,握住大姐的手:
“大姐明白人,我蘇婕有情有義,對趙家有功!”
“可正在享福的人,才是林婉青!”
“她霸占小叔子當廠長夫人,而我下鄉吃苦十年,到頭來卻給她賺個好名聲!”
“大家來評評,這叫個什麼道理?”
4
現場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趙明川想攔我已經來不及了。
我撩起褲腿,露出假肢:
“這是我在北大荒伐木時被砸斷的腿。”
又提起衣袖,露出沒有一塊好皮肉的雙手:
“零下幾十度長滿凍瘡留下的傷疤,這都是我拿先進知青的血汗證據!”
“憑什麼我吃的苦,榮譽卻冠在林婉青這個名字上?”
“趙明川,你和寡嫂住洋房享清福生一窩孩子,有什麼臉說我是家醜還不可外揚!”
我聲淚俱下的控訴,讓所有群眾的眼睛都濕潤了。
瞬時群情激憤,不少人為我呐喊:
“什麼忘恩負義的狗男人!簡直就是當代薛平貴!”
“比薛平貴還惡心!聽說還優秀黨員?呸!必須舉報他下台!”
“對!這種人不配當廠長,欺負弱小女同誌,能是個什麼好貨色!”
趙明川被罵得臉色鐵青,看我的眼裏都在噴火。
我正要趁熱打鐵煽動大家一股腦將趙明川拉下馬,一輛轎車忽地停在門口。
林婉青扶著兩個老人,急匆匆地走來。
遠遠地她就指著我,大聲喊道:
“大家別被騙了,她就是林婉青!”
“這是林婉青爸媽,他們可以作證!”
嘩聲四起中,老夫妻一左一右拉住我,眼淚砸下來:
“青兒啊!你在北大荒十年苦啊!身體殘了,腦子也壞了。”
“爸媽知道你不容易,咱們回家好好養著,別鬧了好不好?”
我大聲否認,可兩人死死纏著我。
林婉青父親拿出了林婉青的出生證,聲稱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林婉青母親大聲說女兒身上有胎記,拉過我的衣服下擺,猛地一掀。
我躲閃不及,身體被迫暴露。
後腰處赫然有一塊巴掌大小的紅色胎記。
瞬間輿論逆轉。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懷疑。
趙明川適時大叫:
“看啊!我都說了她有瘋病!瘋子的話不能信!”
“我們馬上帶走這個瘋女人,你們趕緊散了!”
他捂住我的嘴,硬生生拖我上車。
我拚命掙紮,卻被林婉青猛踹殘肢,一下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絕望之際,一道清澈的女聲突降:
“等一下!趙廠長有問題!”
人群當中,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女人走出來。
是何春桃大夫!
她看向絕望無助的我,一臉驚怒:
“我是衛生所醫生,昨天給這位女同誌做過檢查,可以擔保她精神沒有問題!”
“反倒是趙廠長,這樣強人所難,行事作風不像一個黨員所為!”
趙明川翻了個白眼,不屑地淬她:
“瘋女人怎麼還有同夥?一邊去,少摻合別人的家事!”
話音剛落,何春桃身後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他麵色肅穆:
“這件事涉及到一個國營廠長的道德品行,我看不是家事那麼簡單!”
“而且我相信我的女兒不會說假話,更不是什麼瘋子的同夥。”
趙明川看見來人,瞪大了雙眼,惶恐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