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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陪了宋雲舟十年。

當他連中三元金榜題名的消息傳到鎮上時,所有人都恭喜他和太傅的女兒百年好合。

那雙我曾經攬下所有家務活農活,隻願意讓他執筆的手,竟在寒冬臘月親自為那個女孩洗衣做飯。

“昭柔,她跟你不一樣。”

“你可以不要名分,在外拋頭露麵地跟著我,可是她這種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小姐不行。”

聽完他的解釋,我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那天我沒有回頭。

宋雲舟不知道的是,家裏人知道我性子執拗。

早就替我養好了童養夫,就等著我給他個名分。

1

宋雲舟帶著遊行隊伍回鄉那日,我剛把最後一批貨物送走回到府門。

我看著胸前掛著金花,一襲紅衣,風風光光的狀元郎,低頭看了看自己為了方便搬貨穿的粗布衣。

一時有些尷尬。

“雲舟,我不知道你今日回來。”

宋雲舟騎在馬上,他瞥了我一眼,皺了皺眉,就匆匆的移開了目光。

“沈昭柔,你怎這般樣子?”

“你看看你這身衣服,還有哪裏與我匹配的?”

宋雲舟的語氣帶著責備,仿佛是在怪我這麼重大的日子害他出了醜。

我一怔,隻覺得渾身發寒。

我陪了宋雲舟十年,自然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不卑不亢地站在馬前,抬頭看著他。

“宋雲舟,無人告訴過我今日你會回來。”

要是我剛及笄,穿著華麗的繡衣站在宋雲舟麵前。

宋雲舟要是看不上我,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他麵前,朝他討個說法。

可是現在我二十五歲。

宋雲舟下了馬,站在我麵前,十分不耐煩。

“行了,快去換身衣裳。”

“一會太傅的女兒回來,你可別丟了臉。”

“到時候有人問起你,你就說是我的丫鬟。”

那一瞬,我徹底愣住了。

十五歲的諾言被宋雲舟一句句話砸的支離破碎。

我還記得那時為了宋雲舟逃出家門,白手起家,供他讀書寫字,十年,他是天子欽點的狀元郎,自然是看不上我這個村婦的。

我故作輕鬆,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宋雲舟朝前走了一步,看著陰沉沉的天空,他低下頭,還像從前那樣摸了摸我的腦袋,輕輕地說道:

“聽到了嗎?”

我沒答,他也沒惱。

隻是收回了手,話語裏全是對我的命令:

“要下雨了,快去準備吧。”

十年來我嘔心瀝血陪著宋雲舟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大概是忘了,我曾經也是京城睚眥必報的沈家大小姐。

十年的忍耐,也僅僅隻是,我愛他罷了。

既然他覺得我配不上他,那我就要讓他看看誰配不上誰。

我朝後退了一步,看著宋雲舟精致的臉龐,輕輕笑了笑。

“你要招待你的客人,關我什麼事?”

說完,我轉身朝府裏走去。

那一瞬,宋雲舟愣了愣。

他急忙走到我身邊拉住我,像是在向我解釋,也是在告訴我他好事將近。

“昭柔,我想你是個聰敏人。”

“她叫程雪梨,是程太傅的長女。”

“她跟你不一樣,你可以不要名分地很在我身邊,拋頭露麵的做生意。”

“她不行,她是大家閨秀。”

“你對我毫無助力,隻有娶了她,我以後的仕途才能一帆風順。”

我哽了哽。

目光掃過府裏的景象,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什麼叫我可以不要名分的跟在他身邊,拋頭露麵的做生意?

從沈府離家出走和宋雲舟來到這個小鎮後,為了供他上學堂,我拿著身上僅剩的銀票,買下了一個很小的商鋪,從此支撐起宋雲舟上學的所有費用。

筆墨紙硯永遠都是最好的,衣服也是一月一換。

可是他中狀元後,卻覺得我陪不生他,不能給他提供仕途上的便利。

那一刻我是想質問宋雲舟的。

可是門外馬車停穩,婢女掀開車簾,露出一張甜甜的臉。

宋雲舟看了我一眼,是要告訴我注意言行舉止。

“雲舟哥哥!”

“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啊?”

第二章

2

宋雲舟朝程雪梨迎了上去,兩人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沒看我一眼。

我聽到程雪梨嬌俏的聲音:

“雲舟哥哥,門口那個是你家的婢女嗎?她為什麼不行禮啊?”

宋雲舟笑了笑,像是思慮良久。

“對,她是我家的婢女。”

“我去京城科考這段時間,疏忽了家裏的管教,明天便會請個嬤嬤來家裏教教這些下人規矩。”

我隻覺得渾身冰冷。

看著眼前偌大的宅子,我回到院子裏,沉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良久,我翻出宅子的地契。

前院歡聲笑語,院裏的婢女們看我的眼神也變得不屑。

宋雲舟大概已經公布了自己與程雪梨的婚事。

他派小廝來傳話,體麵的為這十年我的付出做收尾。

“大人說了,他還是愛沈小姐你的。”

“隻要你乖乖聽話,自會納你為平妻,和程小姐平起平坐。”

“若是沈小姐不聽話,就滾出宋府。”

我愛了宋雲舟十年,為他操勞了十年,最後換的一襲平妻之位。

還有輕描淡寫的一句不聽話就滾出宋府。

......

在陰沉的雷聲中,那場大雨,還是來了。

半夜濕氣伴隨著冷風,吹進房間裏,著實有些寒冷。

我坐起身來,才發現今晚婢女沒有給我關窗。

我離家出走那年,宋雲舟還隻是個為了科舉沒錢吃飯的窮書生。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小,隻留下滴答滴答的聲音。

燭光搖曳,襯得整個房間更加空寂。

穿著一襲破爛粗麻衣的宋雲舟看著我。

“沈小姐,我沒錢的。”

“我隻是一介窮書生,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那時隻覺得有愛就行。

站在荷花池邊輕輕環住他的腰,靠在宋雲舟懷裏。

隔著粗麻衣,我能聽到宋雲舟快要跳出來的心跳聲。

明明是下雨天,我卻隻覺得氣溫灼人。

我執拗的抬起頭看著滿臉通紅的宋雲舟。

“宋雲舟,我想要的生活就是有你。”

“我不怕沒錢,我可以賺錢,你好好科舉就是。”

我和宋雲舟的十年,經曆過科舉失利,做生意被打壓。

也在破敗的茅草屋中給他一起看書,給他研磨。

更在豪華的宅邸裏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

宋雲舟說,等他高中,第一件事一定會十裏紅妝,八抬大轎迎娶我進門。

我信了。

可是他現在高中狀元。

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覺得我配不上他。

我二十五歲了,已經不小了,的確是不該再繼續在外麵拋頭露麵了。

家裏給我養了童養夫,等著我給個名分呢。

第三章

3

決定要離開鎮上了。

我拿著宅子的地契,去了牙行。

我穿著一襲鵝黃色的襦裙,仔細梳妝了一番。

走在街道上時,好多人沒認出我。

等我快走進走進牙行,街上的人才紛紛議論,牙行裏的人也沉默了一瞬,才看向我。

大抵是知道宋雲舟不日便要和程雪梨成婚,和我關係好的嬸子們紛紛來拉著我聊天。

“昭柔,你來牙行作甚?又要買鋪子嗎?”

“聽說宋狀元帶了個官家小姐回來,昭柔,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要我說,這宋狀元也太不是人了,昭柔供他吃供他喝供他讀書,最後他卻這般。”

“昭柔,要我說,你就去哄哄宋狀元......”

我自嘲地笑了笑。

這是陪宋雲舟吃苦的第十年。

女子在外做生意,被人惦記的不算少。

我做事果斷,為了行事方便,不惜撇棄曾經喜歡的裙子和脂粉,故意扮醜。

那時候宋雲舟拉著我布滿繭子的手,朝我發誓他高中後一定要那些覬覦我的人付出代價。

這是我曾經一步步堅持下來的信念,也是獨屬於我的承諾。

可這次,幾個人還沒能把話說完。

我還沒反應過來,宋雲舟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隻覺得疼。

他的臉色沉得要命。

“我高中靠的是自己!”

“她沈昭柔給你們灌什麼迷魂湯了,這麼幫她說話?”

熱鬧的街道,瞬間鴉雀無聲,就連路邊叫賣的,都轉過來看著我們。

我想解釋。

卻看到他身後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古靈精怪的樣子著實讓人喜愛。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是無意道:

“雲舟哥哥,這不是那天在你府邸看到的下人嗎?”

“她怎麼和我穿一樣的裙子?”

宋雲舟皺著眉頭,看著我的裙子。

鵝黃色的裙子,的確和程雪梨身上的如出一轍。

他有些遲疑地看著我:

“沈昭柔,你找人跟蹤雪梨嗎?”

我看著程雪梨,這份古靈精怪,和十五歲的我很像。

尤其是刻意模仿的笑容和打扮。

我看懂她的那點小心思。

卻沒有了解釋的意思。

比起跟蹤程雪梨,難道不是沒人告訴程雪梨宋雲舟的喜好嗎?

我執拗的從宋雲舟手裏把手抽出來,已經有了一大片紅痕。

他卻輕嗤了一聲,嘲諷地看著我。

“沈昭柔,你早就不是那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了。”

“你在執拗什麼呢?”

我眨了眨眼,在消化著宋雲舟剛剛在說說什麼。

“不如這樣好了。”

“你開個價,這十年,就當是我雇你的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宋雲舟。

眼前的他陌生的讓人害怕。

無論是鋪子被砸,還是被人差點賣去青樓的那些日子,都沒有現在這一刻難捱。

我緊緊的捏成拳,指甲陷進肉裏。

“宋雲舟,你說什麼?”

“我說,這十年,就當是雇了個下人。”

“你開個價。”

宋雲舟就這樣死死的盯著我。

哪怕眼裏情緒翻湧,還是把話說完了。

我聽完,幾乎站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程雪梨拉了拉宋雲舟的袖子,低聲勸到:

“雲舟哥哥,沈小姐陪了你十年。”

“你不該這樣的。”

宋雲舟揉了揉程雪梨的腦袋,輕輕地把她拉到身後。

“雪梨,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宋雲舟從前也是這樣揉我腦袋同我這般說話的。

我看不下去,隻覺得胃裏翻湧的厲害。

低頭,卻看到手腕上劣質的玉鐲。

玉鐲剛帶到我手上那年,還是很光滑的。

可如今,就像我和宋雲舟的感情。

越來越多的裂痕。

第四章

4

我還記得,陪宋雲舟的第二年。

鎮上突然爆發瘟疫。

宋雲舟被關在書院不能回來。

我那時候體質差,暈倒在家裏,被送往瘟疫聚集的破廟,成堆拉走燒毀的屍體,不斷的咳嗽聲,令人恐慌不已。

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宋雲舟的聲音。

一度以為是自己快不行了,做了個夢。

他擠開門口的官兵衝過來拉著我,我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沙啞地喊著他的名字。

“雲舟,雲舟,我好害怕。”

“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來幹嘛?被感染了怎麼辦?”

那是宋雲舟第一次在我麵前哭,像個孩子一樣。

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竟然在破廟留了下來。

我逐漸好轉,每天清醒那段時間,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也覺得好滿足。

我說宋雲舟是傻子,明明可以好好的待在書院,卻還是跑來找我。

天光乍破,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下一個春天的櫻花了,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鎮上恢複熱鬧那天,宋雲舟帶著我去了首飾鋪。

我們盯著盤子裏的玉鐲看了好久,最終數了數身上的銅錢,還是沒能買下。

宋雲舟花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在街口的鋪子上買了一隻劣質玉鐲。

他固執地把鐲子往我手上套。

“昭柔,聽說玉養人。”

“我現在給不了你最好的,但是你放心,以後我給你買一個鋪子的玉鐲。”

“希望這個玉鐲,可以保佑我的昭柔以後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玉鐲在我手腕上晃了九年。

哪怕後來有錢能夠買下整座鋪子的玉鐲,我也舍不得把它換了。

那是我真的以為,這隻玉鐲,可以護我喜樂無憂。

宋雲舟與我,就像這已經布滿裂痕的玉鐲。

我咬著牙,強硬的把玉鐲取下,手腕被硌的通紅時,宋雲舟卻慌了神。

他雙眼猩紅地看著我,怒斥道:

“沈昭柔!”

“你什麼意思?”

我擰著眉,眼裏強忍著淚水。

不是宋雲舟說,讓我開個價,就當這十年雇我當下人。

我開了,他卻不高興了。

“宋雲舟,我真後悔......”

“不許說!”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宋雲舟打斷。

他想來捂住我的嘴,卻被程雪梨拉住了衣角。

我閉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劃過。

再次睜開眼時,眼裏一片清明,我淡淡的笑了笑。

“我真後悔遇見你,就當我們從未遇見。”

話音落下。

充滿裂痕的玉鐲落在地上,碎成一地。

宋雲舟跪在地上,不停地撿著碎片,手被劃傷也毫不在意。

看他如此焦心的樣子,我隻覺得胸腔酸澀的厲害。

他這般樣子做給誰看?

心痛到麻木,連喘息都費勁。

為了償還那一句“平平安安,喜樂無憂”,也勉強算是值得。

但我和宋雲舟,再也不會有以後了。

我沒再看他一眼,轉身走進牙行。

等從牙行出來,宋雲舟還在原地。

我瞥了一眼,轉身從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要去哪。

宋雲舟追了上來,拉著我的手。

“昭柔,你去哪?”

“我差人送你。”

我沒回頭,程雪梨咬著唇跟了上來。

“雲舟哥哥,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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