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是抗震救災英雄。

退役後和老搭檔周衛民住在一起。

這天我散步完朝家走，看到幾名身穿熟悉製服的同事走近。

我高興的上去打招呼，他們卻用帶著特殊氣味的工具對準我。

8聲巨響後，我無力的摔倒在地，渾身都好疼好疼。

有個人朝著黑色盒子喊話“咬人烈犬已被擊斃，任務完成。”

咦？哪裏有咬人的壞家夥？

如果我還能動，一定要幫同事們教訓它！

可惜......我流了好多血，怎麼舔都止不住。

我以為我會和巴頓、閃電、虎妞一樣，來不及跟最喜歡的人類告別。

可再睜眼，我又回到了這天。

0

腹部有好幾個血窟窿。

我試著像往常一樣去舔，可血怎麼也止不住。

我知道那個散發刺鼻味道的工具叫做槍，是執行任務時同事們佩戴的。

可為什麼要用它來打我呢？

渾身上下隻有尾巴能動，我朝他們搖晃著——

“嗨，你們好呀，我原來也是你們的同事呢！”

可他們不理我，有一個人冷漠的說“咬人烈犬已被擊斃，任務完成。”

搖晃的尾巴緊張的垂下，咬人？那可是被訓導員嚴令禁止的呢。

是哪個壞家夥這樣不懂事，要是我還能動，一定要去教訓它！

呼吸越來越急促，我大概是要離開了。

我曾目睹過朋友們在任務中離開的樣子，甚至來不及和最喜歡的人類告別。

好可惜，我也不能見老搭檔最後一麵，他說今天給我做了最喜歡的雞腿，吃不到了呢。

我在天上飄啊飄，看到許多人對著地上的我指指點點。

周衛民終於來了，他顫抖的伸出手揉揉我的頭。

我想應該一如既往的舒服。

“烈烈是退役警犬，它怎麼可能咬人呢？你們有證據嗎！”

他聲嘶力竭的怒吼著。

身穿製服的人收起槍，無奈的解釋“我們接到舉報這隻狗咬人，這才將它射殺。”

“何況......市區內禁養德牧這樣的大型犬，如果傷人了，後果不堪設想。”

“傷人？”周衛民眼眶通紅嘲諷一笑“前幾年西區大地震，烈烈連續工作了十天十夜，每天僅睡3、4個小時，它穿梭在隨時可能坍塌的廢墟裏找人，腿被鋼筋紮穿了，後背磨的血肉模糊都沒停下過，直到體力透支爬不起來，被它搜救的老百姓有上百個，事後還被評為抗震救災英雄犬，你們說它傷人？”

“他曾是你們並肩作戰的戰友啊，你們怎麼能把槍口對準它！”

在場人沉默了，風吹過我的毛發微微晃動。

那場地震搜救，我和巴頓他們一起搜救了348人，隻是最後領獎的隻剩我。

他們找到了舉報人，是住在同一個小區的胖奶奶。

她在派出所裏把桌子拍的啪啪作響“我看沒看到有什麼要緊，那麼大的狗怎麼可能不咬人！”

“什麼叫我報假警？一個畜生打死就打死了，怎麼，你們還能為個死狗判我刑嗎？”

她得意的走出派出所，還朝著傷心的老搭檔啐了口唾沫。

後來，好多叔叔姨姨來家裏看我，有的給我帶香香的花，有的給我帶最愛的雞腿，他們誇我是最棒的。

晚上的時候，小區外麵的幾個家夥溜進來偷我的雞腿吃，我在天上急的齜牙咧嘴，那是烈烈的雞腿！

一個俯衝下來——

回過神的時候，我竟躺在小區的草地上曬太陽！

誒，我不是死了嗎？

02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趁著現在有力氣，得趕緊回去和周衛民告個別！

我朝家裏跑去。

半路看到住在樓上的秦奶奶，她提著兩兜子散發誘人香味的東西。

可能是東西太重，秦奶奶隻顧著走路，沒注意到腳下翹起的地磚。

千鈞一發之際，我衝到奶奶後麵，咬住了她的外套。

嘿嘿，瘦瘦的奶奶被力氣大大的我救了，沒有摔倒！

秦奶奶應該是發現我立功了，掏出一塊鹵雞腿給我。

我留著口水正要當場解決，忽然想起得回去見周衛民，不然來不及了！

叼著雞腿回到家，周衛民正在廚房叮叮當當。

“烈烈回來了，等會兒就開飯！呦~你還帶了加餐啊？”

我將頭埋在他幹燥寬厚的手掌裏拚命的蹭著，沾染上他的味道。

差不多了，我將雞腿吐在他手裏，專注的看著他，就像從前無數次配合的那樣。

退役後，我無處可去，比我早一年退休的周衛民將我帶回家。

他無數次因為屋子太小，無法給我提供充足的活動空間而愧疚。

也好多次因為我在小區裏跑步，被鄰居找上門指著鼻子罵。

如果我走了，他應該會輕鬆一點吧。

我最後的，深深看著周衛民，把他的樣子記在腦海裏，將最喜歡的雞腿留給他，跑出了家。

“誒~你咋又出去了，還沒玩夠啊？待會兒回來吃飯啊！”

這次我沒有聽話。

我知道他會難過，所以我要藏起來靜靜地離開。

正當我要跑出單元樓時，忽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很危險，訓導員曾教過我！

我跑上樓挨家挨戶聞，最後確定，味道來自秦奶奶家！

我站起身用力抓門，同時不停吠叫。

可大門緊閉，無人應答。

我的叫聲開始加大，越來越急促。

不少人被驚動，開門怒罵。

“1樓的！你家瘋狗又在這兒叫喚了，趕緊來弄走！”

“神經病，在小區裏養大狼狗，社區的人能不能管管啊？”

“1樓的，你再不管好你家破狗，等明兒我就弄包耗子藥整死它！”

周衛民聽到聲音連忙上來，給大家道完歉後就來拉我。

我突然坐在地上，朝著他標準的三聲短促吠叫。

不愧是配合默契的老搭檔，他眼神立刻就警惕起來。

他指向202的門朝我做了個手勢，我又是三聲短吠。

“不好，秦奶奶可能出事了，快來幫忙開門！”

03

大家狐疑的看著周衛民，沒人相信。

“我說你抽什麼風？你家狗亂叫幾聲你就信了？”

“就是，狗這種東西就是愛瞎叫喚，指不定是聞到裏麵有食物的味道，在這兒要吃的呢！”

我堅定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又催促了三聲。

那味道越來越濃烈了！

周衛民明白我的意思，他當機立斷取來工具就開始撬門。

一旁有人警惕的掏出手機大喊“誒，你要幹嘛？我可給你錄下來了，你別輕舉妄動啊！”

“我看還是報警吧，把這人和狗一起抓走！”

正這時，周衛民終於撬開了鎖，門被拉開的一瞬，刺鼻的臭雞蛋味飄出來。

“這是......燃氣泄露了？”

“快快快，進去看看秦奶奶在不在！”

“要命了，動作都輕點，誰先進去開窗通風！

周衛民一馬當先衝進去，我緊隨其後，他開窗，我找人。

在廚房裏，我找到了躺在地上的秦奶奶。

她雙眼緊閉，手上還抓著連接爐子的軟管。

大家一起將秦奶奶轉移到樓下，等待救護車的功夫，奶奶醒了。

“老太太，您感覺咋樣啊？”

“沒啥事！做飯時沒站住摔了一跤，伸手想抓個東西，沒想到把管子給扯掉了，多虧了你們，謝謝啊！”

大夥兒長舒一口氣，忽然把目光彙聚在我身上。

“多虧了烈烈，沒想到它鼻子這麼靈。”

“是啊，還好泄露的少，這要是發現的晚，秦奶奶說不定遭多大罪！”

“可不是，燃氣爆炸可不是小事，到時候沒準兒連我們一起崩飛了！幸虧它發現及時。”

“真是條好狗啊，我家燉大骨頭呢，等會兒獎勵烈烈一根！”

秦奶奶摸著我的頭，慈愛的跟我說謝謝。

我朝周衛民驕傲的挺起胸脯：嘿，看到沒，我又立功啦！

就在我享受大家的誇獎和摸摸的時候，忽然聽到異常的腳步聲靠近。

我剛警戒的坐起來，就聽到有人朝這邊喊“快離開！那是咬人的惡犬，我們要擊斃它！”

回頭看去，那幾名拿著槍穿著製服的家夥正在逼近。

不會錯的，就是他們朝我開了8槍，打死了我！

隻是奇怪，怎麼又來一次？

這次我沒有友好的朝他們搖尾巴，而是齜牙做出攻擊的姿態。

那東西打在身上很疼很疼，我要保護周衛民和給我雞腿的秦奶奶！

“同誌，弄錯了吧？烈烈從來不咬人的！”

周衛民上前一步將我擋住。

“不會錯的，你們小區就這一隻德牧吧？有人舉報它咬傷人了。”

“不可能，同誌，烈烈是退役警犬，他的訓練數據一直都是優秀，從來沒有主動攻擊人的情況，我想你們一定是誤會了！”

幾個警察麵麵相覷。

忽然，有人跳出來厲聲喊道“就是這隻畜生！就是它咬的我！”

04

是她！是那個冤枉我，害我被打死的壞奶奶！

每次我在小區裏曬太陽，她都要來驅趕我，上次還追到家裏罵周衛民。

周圍人一聽她這樣說立刻四散開來。

“這......狗畢竟是狗，沒準兒什麼時候就翻臉咬人的。”

“是啊，它那麼大，這要是發瘋了一般男的都打不過它。”

“暑假我小孫子還要來，小區裏有這麼大狗也不安全，要不還是打死吧，。”

聽見有人附和她，壞奶奶得意的卷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麵有三道細細的抓痕。

“看看，就是這隻畜生弄的，你們趕緊把它打死！”

在她撩開袖子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細細小小的傷口，再過一會兒恐怕就要愈合了。

警察也很尷尬“奶奶，您不是說被咬了嗎？”

她瞪起眼“咋？非得等我被咬了你們才來嗎？防患於未然懂不懂！”

“我不管，你們今天必須把這狗給我處理了！否則我就投訴你們不作為，等著受處分吧！”

我忽然朝她走近一些。

奇怪的是，她舉報我咬人，可看見我卻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而是陰冷冷的瞥著我。

警察以為我要攻擊人，想喝退我，我卻伸出一隻爪子開始刨地。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隻有周衛民看著地麵眼神亮了亮，急切的說道：“你們看，烈烈的爪子這麼大，爪痕又長又寬，那大娘手上的分明是小型犬抓傷的！”

“誒，是啊，烈烈那大爪子要是挨上一下不得扯破一塊肉，咋可能這麼淺。”

“這狗在小區裏住了兩三年，要咬人早咬了，上次二單元的小孩騎它身上薅毛，它疼的直哼唧也沒咬人。”

“我說老太太，你那傷一看就不是烈烈弄的，你不會是想訛人吧？”

大家忽然反應過來，紛紛開始指責壞奶奶。

麵對大家發難，她絲毫不懼，抱著胳膊趾高氣昂的道“我這是為了小區的安寧！狗不但隨時會咬人，他們身上還有蟲子，細菌！指不定就傳染給人了。”

“要我說，動物就不該跟人生活在一起，他們生來就是低賤的畜生，就該跟豬牛羊一樣成為餐桌上的菜！”

“你們吃雞肉吃豬肉的時候怎麼沒動惻隱之心？現在假惺惺的維護起狗來了！”

周衛民聽不得如此刻薄的話，反駁道“你別胡說，烈烈經常洗澡，按時驅蟲，它可幹淨了！”

“還有，它服役期間曾救過許多人，因為傷病才不得不退役，怎麼能吃掉它？”

壞奶奶目光陰鷙“那不正好？活著的時候救人，死了填飽人的肚子，也算有用了。”

“骨頭還能用來喂其他畜生，這樣才能算得上人類的好朋友，哈哈哈......”

“你個老東西，給我閉嘴！”

秦奶奶一聲中期十足的大喝，嚇的我夾緊了尾巴。

這個瘦瘦的奶奶從來都是笑眯眯的模樣，頭一次如此威嚴，那氣勢簡直比周衛民的頂頭上司還嚇人。

“滿嘴噴糞的鬼東西，少在這裏胡說八道，大熊貓也是動物，你吃一個試試看！國家不扒掉你滿口又臭又黃的爛牙！”

“一口一個畜生，我看你連畜生都不如！報假警，浪費警力，我看先把你抓起來，好好教訓教訓才對。”

壞奶奶一時間被震懾住忘記了還嘴。

周圍的鄰居幸災樂禍，有的小警察也捂嘴偷笑。

等她回過神來救護車嗚哇嗚哇的趕到了。

車上有人下來，看到警察也在場以為事態嚴峻，立刻抬下了擔架。

“讓一讓，病人在那裏？”

他們的眼神和紅光滿麵的秦奶奶對上，一陣沉默。

秦奶奶一把摟住我“走，烈烈，陪奶奶上醫院，不理這些人！”

我搖晃著尾巴跟秦奶奶上救護車，有個白衣服的姐姐要攔我，秦奶奶豪邁的一擺手“這是我家屬，它陪護！”

上車前，我看到周衛民不住的跟那群警察鞠躬，滿臉懇求。

我是不是......又讓他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