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日一早，江綰綰便來了梨芳院。

她仍是那副嬌滴滴的樣子，輕咳幾聲，

“姐姐，之前奉茶的事情當真是對不住，聽侯爺說，綰綰還是喝了有姐姐血肉的藥引身子才好起來，這才來特地道謝。”

沈惜棠不欲與她過多牽扯，淡淡開口，

“不必，我要休息了，江娘子你自便吧。”

江綰綰識趣地離開，沈惜棠一人坐在那飲茶。

胸前的傷口最後還是自己包紮的，隱隱作痛。

入夜後，沈惜棠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聽見院子裏傳來嘈雜聲。

緊接著就是一夥烏泱泱的侍衛衝了進來，不顧她隻穿著裏衣就將她從床上硬拉起來。

皓月當空，穿著裏衣的沈惜棠被綁在椅子上。

陸聞鶴一身黑色狐皮大氅，居高淩威地捏著沈惜棠的下巴，冷言道，

“你把綰綰賣去哪裏了？”

沈惜棠不解地看向他，“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陸聞鶴冷哼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

“我今夜剛回府，不見綰綰身影，隻看到她留的書信，言辭間全是卑微，說自己隻是揚州瘦馬隻配為奴為婢……”

陸聞鶴的聲音略有哽咽，

“明明昨日還好好的，下人們都說是從梨芳院見了你回來後，就不見蹤影了。”

沈惜棠深吸一口氣，寒風吹得她身體僵硬。

“江綰綰確實來找過我，說和我道謝，僅此而已。我沒有羞辱她，更沒有發賣她。”

陸聞鶴的眼神如冰刀刺向沈惜棠，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你無非就是嫉恨綰綰分走了你的寵愛。她入府後謹小慎微，惜棠你卻一而再的不能容人，你讓我如何做？”

沈惜棠看著眼前相伴多年的陸聞鶴，無比的陌生。

侍衛取來長鞭，在一旁等著陸聞鶴的示意。

“你最好還是自己早點說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沈惜棠直愣愣地看向他，一字一頓道，“我—沒—有。”

侍衛狠狠抽來一鞭子，頓時沈惜棠的白色裏衣映出一道血痕，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是一鞭下來，胸口前的傷口被翻出血肉來。

沈惜棠的臉色疼得煞白，陸聞鶴麵露不忍，

“隻要你現在說出綰綰的下落，我便不再追究。”

沈惜棠咬著牙，豆大的汗珠滾進眼睛裏，

“我……沒有……”

陸聞鶴倒吸一口涼氣，見她如此冥頑不靈，正準備示意侍衛繼續抽打下去。

院子外跑來一個踉踉蹌蹌的小廝前來報信，

“侯爺，侯爺，娘子找到了……”

陸聞鶴立刻起身離開，沈惜棠看著遠去的背影漸漸模糊，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內院的地上。

沈惜棠艱難地坐起身，隱約覺得腰間刺痛，她垂眼一看，才發現腰側赫然刻著一個“奴”字。

而陸聞鶴正摟著失而複得的江綰綰，坐在木椅上。

“你既然如此看不起綰綰，那就讓你嘗嘗成為奴婢的滋味。”

沈惜棠憤憤地盯著二人，猛地拾起地上刺字的匕首，直接剜掉那塊帶著刺青的血肉。

她咬著牙，強忍著疼，“我絕不可能同她一樣，當奴做妓。”

江綰綰聞言眼中蓄滿淚水，直愣愣地就往屋外跑，嘴裏哭訴著，

“綰綰斷不能如此受辱，如此……不如死了算了……”

陸聞鶴又急又惱，大手一攬，橫抱起梨花帶淚的江綰綰。

他冷冷地看向癱坐在地的沈惜棠，“你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陸聞鶴丟下這句話抱著傷心的江綰綰回了內院，侍衛們將梨芳院團團圍住。

沈惜棠心中不安，連連往後退，“你們要做什麼？”

“啊！”

梨芳院裏傳來淒慘傷心的叫聲，侍衛按住沈惜棠，受命在她的臉上、四肢全部留下烙印。

滾燙的刺字狠狠刺傷了沈惜棠的心，她握著匕首的手緊得指節泛白。

“侯爺有命，若夫人還是執意去字，便要把夫人送去妓院。”

自此，沈惜棠隻能日日戴著麵紗示人。

沒過幾日，陸聞鶴得聖上欽賜寶劍，特在侯府夜宴。

隻是一早他便著人來梨芳院遞了話：

“夫人麵容有損，不宜出席。”

沈惜棠冷笑一聲，她本也不想出席。

夜宴之時，前廳歌舞聲不絕，她獨自坐在後院的湖心亭裏，想著假死逃脫的路線。

“喲，主母怎麼在這兒，讓奴婢好找？”

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沈惜棠回頭看去，是江綰綰的侍婢帶著烏泱泱的一眾貴婦小姐。

她沒說話就要離開，側身時卻被暗處伸出的腳絆倒，侍婢假似好心攙扶住她，卻趁她不備時，摘下她的麵紗，頓時刺著字的麵龐赫然在眾人麵前。

“上京城侯府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主母怎麼是奴？”

“難怪之前從祖宅遷到上京，我看是不被長輩接納吧？”

“嘖嘖嘖，我要是她都不好意思出門了……”

刺耳的嘲笑不斷地湧入沈惜棠的耳朵，她雙眼通紅，猛吸一口氣。

“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啊？”

江綰綰匆匆趕來，帶著人畜無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