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毀了唐遠的一生。
因為我父親疲勞駕駛,一場車禍,唐遠失去了雙腿。
那年唐遠坐在輪椅上,兩隻手用力地捶打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
他的母親得知這一噩耗,心臟病突發,不治身亡。
他兩歲的妹妹哭暈在他腿上,他冷冰冰地看著我:“徐宛白,我一定要讓你們一家,付出代價。”
我眼睛酸澀,隻能在離開病房的時候,在走廊裏在胸口別起一朵黑花,然後倒在樓道裏捂嘴哭泣。
我的父親也在那場車禍裏喪生,我沒有爸爸了。
媽媽處理好爸爸的喪事,律師把文件放在媽媽麵前,我們需要支付巨額的賠償。
母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一夜,我在門口守著,不敢合眼。
第二天母親走出房門,微笑著給我做了一頓早餐。
她坐在我對麵陪著我把飯吃完,再收拾碗筷,溫柔地叫我去房間裏睡一會,說一切有她在,會沒事的。
我實在撐不住,回了房間,母親換了鞋出門去了,說是去籌錢。
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母親投江了。
我不知道是因為那筆錢,還是因為我父親,我突然成了孤兒。
母親在我的枕下放了一個信封,裏麵有八千塊。
唐遠告訴我,別以為人死了就能免除罪責。
他把一份協議丟在我麵前,叫我簽字。
我簽了。
此後二十年,我這條命不再是自己的,是唐遠的。
我把自己押給他了。
為了方便照顧唐遠,我住進了他家,也不再去學校了。
自唐遠癱瘓以來,他的脾氣越來越差。
他的窗前正對著一個籃球場,有時他在窗前看久了,會突然暴起把一杯的開水全部潑在我身上,紅著眼睛咒我去死。
那一年,我手臂上的水泡就沒好過,舊傷新傷,滿目瘡痍。
後來他拉上了窗簾,房間裏一片漆黑,他開始變著法地折磨我。
房簷的瓦片缺了,他叫我拿梯子上去補,我爬到一半,梯子突然斷了,我從三米高的地方摔下來,半天爬不起來。
我骨折了,而他坐在輪椅上,惡毒地看著我笑。
他希望我也站不起來。
那年他休學了,他原本是一個體育特長生,腿毀了,他的人生也毀了。
他無時不刻地不在提醒我,這都是我的罪孽。
我若是平日裏有一點不合他心意,他便會抓著我的手腕把我丟進閣樓裏,關上一晚上。
我曾經和他說,我有幽閉恐懼症。
曾經他說會保護我,不讓我產生一星半點的懼意。
可如今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把我推進閣樓,我的肚子撞到尖銳的桌角,又是生理期,痛得我甚至直不起腰。
他趁機把門鎖上,在門後對我說:“我的人生,從今往後便同這房間一樣,見不得一點光。徐宛白,這是你應得的。“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裏,我害怕了。
我開始哭喊,求饒,聲音嘶啞。
我用指甲把牆撓了一遍又一遍,雙手鮮血淋漓。
唐遠無動於衷,直到天亮打開門,找到縮在角落裏的我,拍了拍我的臉蛋。
他說:“那場車禍死的要是你就好了。”
我抖了一下。
他看向我的眼神,晦暗莫測。
那之後,唐遠暫時放過我了。
又正在高考前夕,我把書和資料搬進了自己的房間,在照料唐遠起居的之間之外沒日沒夜地讀書。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唐遠在高考前對我竟稱得上是和顏悅色,沒再找過我麻煩。
直到高考來臨,那天早上,我整理好準考證和文具,一推開門,唐遠站在門口。
他對我說:“徐宛白,帶我去吃劉記的那家早餐吧。”
我的考點在城東,劉記卻在城西。
我懇求他:“能不能改天?我今天高考,可能來不及······”
他直直望著我:“不,我就要今天。”
等唐遠慢條斯理地在劉記裏喝完最後一點湯汁,我拿起手機一看。
高考準入的時間已經過了。
我放聲大哭,周圍的人側目望來。
回到家,唐遠把我的準考證撕了個粉碎。
他抬頭,看著我說:“是不是特別委屈?特別憤怒?你毀了我的人生,我怎麼可能讓你好過?這是報應。”
說著把我每日都會放在桌上的蘋果味糖果,連同準考證,一同丟進了垃圾桶。
在碎片裏,我看見準考證上我依稀的微笑。
唯獨看不見那年的唐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