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親躺在搶救室命懸一線。

我的醫生丈夫，擰緊眉頭說：“沒床位了。”

他的白月光蘇曼適時出現，帶著她那“同樣病危”的媽。

她聲淚俱下：“景淮！我爸為救你丟了命！救我媽，就當還我爸的命債！”

我看著他避開了我的眼睛，選擇“報恩”，把床位讓給了她。

“周阿姨…等下一個機會吧。”

最終我媽還是沒等上。

直到我聽見護士的低語，我顫抖著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

“丫頭？怎麼了？”

......

“景淮——！”

她扶著一個同樣臉色發紺的老婦人，踉蹌地衝了過來。

那個老人，是蘇曼的母親，她有慢性阻塞性肺病。

“景淮！快看看我媽！”蘇曼帶著哭腔，淚水洶湧而下。

“她聽說這邊出事，怕我有事，非要出門找我！藥都沒帶全，剛下樓就喘不過氣栽倒了！景淮！救救她！”

她死死抓住顧景淮另一邊的胳膊，身體幾乎要軟倒。

顧景淮眉心擰成死結，眼神在蘇母和周母之間掃動。

“蘇曼，你冷靜點…”他想掙脫。

“我怎麼冷靜？！”蘇曼猛地拔高音量，帶著控訴。

“景淮！你看看她！你看看我媽！我爸…我爸當年為了救你，在那條冰冷的河裏…他就給我留下這麼一個念想啊！景淮！”

她哭得渾身顫抖，手指著蘇母。

“我媽要是沒了，這就是我蘇家的根斷了！我爸用命換你活著，你就忍心看著他留給我的念想也…也斷送嗎？！景淮！求你了！”

“求你看在我爸的情分上，救救她！我媽要是沒了，我…我也活不了了！就當是還我爸的命，求你了！救救我媽！”

她聲淚俱下，每一個字砸在顧景淮的心上。

不少人都投來目光，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不是因為蘇母病得有多重，而是蘇曼說完話，我看到顧景淮對我媽的焦急明顯動搖了。

他的眼神開始躲避我，看向蘇曼時，多了愧疚和壓力。

“蘇曼！你別在這添亂！”

“我媽是急性心梗！必須進ICU！你媽隻是COPD急性發作！呼吸支持就能緩解！你少在這裏拿著你爸說事！人命關天！”

我轉向顧景淮，急得眼睛赤紅：“景淮！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想辦法安排我媽進去啊！”

顧景淮額角的汗珠滾落下來。

他看看蘇曼寫滿“你若不管，我就死給你看”的臉，又看看蘇母，再看看躺在擔架上靠機器維持著生命的嶽母。

“薇薇，”他轉向我，聲音帶著疲憊，“曼曼的母親情況也很危急！COPD急性加重合並呼衰，同樣是致命風險！”

“她爸當年…那份情，確實太重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裏…特需病房還有位置，那邊設施也是頂尖的。”

“我先安排蘇阿姨去特需，用最高級別的無創呼吸支持。這邊…我立刻協調ICU，一有床位馬上安排周阿姨！”

“顧景淮！”我氣得渾身發抖，眼前發黑。

“你是醫生！你分不清急緩輕重嗎？！你所謂的協調？等？我媽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死！”

“你為了她蘇曼一句‘恩情’，一句‘救命之恩大於天’，就把我媽的命往後排？！”

“你講不講道理？這是救命！我媽等不起！”

“周薇！”顧景淮也提高了聲音，帶著不耐和對我“不懂事”的指責。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曼曼家於我們有恩！這不是普通的幫忙！蘇伯父那是一條命！”

“我說了，兩邊我都會盡全力！你情緒太激動了！”他揮手叫來一個護士。

“小劉，馬上安排蘇阿姨入住特需三號房！上BiPAP，最高參數！吸氧流量開到最大！通知呼吸科主任過來看一眼！”

“顧主任！ICU7床！ECMO備好了！”護士長衝過來，聲音帶著急切。

我血液衝上頭頂！全身，“景淮！媽有救了！快！”

“我媽......”

就在這時，蘇曼尖銳的哭嚎打斷了我的話。

“景淮哥！媽不行了！血氧快沒了！要氣胸了！爸在地下看著啊！你救救我蘇家這最後一條根吧！！”

她臉色煞白，眼睛死死盯著顧景淮，眼裏滿是乞求。

“再拖下去，我爸救你的命就白費了！我死了算了！”

顧景淮身體一僵，他看向我時眼裏的掙紮消失的無影無蹤。

“護士長，”他聲音毫無溫度，避開我的眼睛，“7床，給蘇阿姨用。立刻插管！”

“周阿姨…”他甚至不等我反應，“…等等吧。我會想辦法。”

“顧景淮！！”我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揪住他領口就把他往牆上撞。

“你他媽睜眼看看！我媽還熱著！她就要被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拖死了！機會在哪？！地獄嗎？！”

“啪——！”

他一耳光扇在我臉上，眼裏滿是嫌惡地看著被打懵的我。

“周薇！你鬧夠了沒有？！我怎麼娶了你這麼個不識大體、胡攪蠻纏的女人！”

他聲音不小，周圍人都聽見。

“你媽是命，蘇阿姨就不是命？！蘇家伯父為了救我連命都沒了！這是天大的恩！我顧景淮做人不能忘本！你懂不懂？！”

“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整個急診都因為你丟人現眼！一點不懂事！除了拖後腿添亂，你還會幹什麼？！”

“再鬧下去，耽誤了其他病人搶救，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你付得起代價嗎？！滾開！”

他用力甩開我，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周圍人的目光，或同情，或鄙夷，像無數根針紮在我身上。

“嘀———”

就在我狼狽倒地的瞬間，我媽沒了心跳。

葬禮簡陋得讓人心寒。

顧景淮來了，一身西裝倒是筆挺。

他甚至沒走近棺材，站的很遠，站了幾分鐘，手機就開始嗡嗡響。

他皺著眉掃了一眼屏幕，快速打字回複。

不用猜，蘇曼。

她媽轉普通病房了？大概在撒嬌吧。

親戚們象征性地來了又走，留下幾句安慰。

葬禮尾聲，人們都走的差不多時，顧景淮的母親，我那位婆婆張美蘭，終於姍姍來遲。

她眉頭蹙著，滿是不耐煩，一進來連靈位都沒看一眼，徑直走到我和顧景淮麵前，眼睛惡狠狠的剜著我。

“總算辦完了。”她聲音帶著嫌棄，“微微。”

她轉向我，“這事鬧得這麼難看，人死燈滅，你也該收收心了。”

我麻木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張美蘭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帶著厭惡。

“你看看你現在這幅鬼樣子！哭喪著臉給誰看？！死了媽是不幸，可你也該想想活著的人！想想顧家的臉麵！”

她指著顧景淮。

“我兒子是什麼人？！心外一把刀！市裏重點培養對象！前途無量！”

“本來出了這種事，醫院裏就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不幫襯著壓下風言風語也就算了！”

“我聽說，你在急診室裏當著那麼多人麵撒潑打滾？！像什麼樣子？！市井潑婦一樣！”“還差點耽誤景淮工作！你知道這事傳出去，對他影響有多大嗎？！”

顧景淮站在一旁，緊抿著唇，非但沒有阻止他母親對我的辱罵，反而在張美蘭歇斯底裏時，適時地補充。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厭惡。

“媽，您別說了。”他聲音疲憊。

“她要是真懂點事，有點腦子，昨天就該明白，我做那個決定，不僅是還恩，更是為了避免更大的麻煩！”

“為了醫院的秩序！她偏偏要像個瘋婆子一樣撲上來撕扯，把我的臉麵、顧家的臉麵踩在腳底下！”

他深吸一口氣。

“周薇，收起你這套愚蠢的做法，我媽說的對，你再這樣不懂事下去，我顧家，丟不起這個人！”

“記住你的身份！想想你還能做什麼！”

顧家的臉麵比一條人命還重要？！

張美蘭滿意地看了一眼兒子的表態。

我抬起頭死死盯著她，“顧家的臉麵？”

“你兒子的臉麵就是靠踩著一條人命往上爬的？！”

顧景淮臉色驟變：“周薇！你胡說什麼！你瘋了！”

“我瘋了？”我突然笑出聲，“是我瘋了嗎？！顧景淮！”我指著他的鼻子。

“那個床位！是我媽的命！不是蘇曼她媽的命！更不是你顧家升官發財的墊腳石！”

“她媽隻是犯病！我媽是心梗馬上要死！”

“你他媽看看清楚！她躺在那裏！躺在這裏的盒子裏！！”

“都是因為你！顧景淮！就因為那個蘇曼哭幾聲，扯著她死了幾十年的爹念幾句經！你就把你的救命恩人！把你口口聲聲喊媽的嶽母！親手推下懸崖！！”

我一步步逼近他，眼裏滿是恨意。

“你還有臉提恩情？提不能忘本？！我爸我媽這些年把你當親兒子！顧家遇到難處是誰掏空家底幫襯？！我爸......”

提到父親，我的眼淚終於不受控地流了下來。

“他臨走前，拉著你的手，說了什麼？！他讓你照顧好我媽！照顧好我！！”我哭喊著。

“這就是你他媽答應的照顧？！照顧到讓我媽活活等死？！照顧到讓我眼睜睜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顧景淮！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嗎？！還是塞滿了蘇曼的屎？！”我指著他，又指向婆婆張美蘭。

“還有你！”我轉向張美蘭，“顧家的臉麵？哈哈！顧家的臉麵值多少錢一斤？！夠買我母親一條命嗎？！”

“你這張抹了厚粉的臉皮下麵，裝的是不是也是一攤黑透頂的爛泥？！！”

“你們顧家！就是一窩披著人皮的豺狼！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整個靈堂死寂一片。之前的賓客早已走空，隻剩下零星的工作人員被這我驚得不敢靠近。

顧景淮被我罵得臉色鐵青，想反駁，卻又說不出話。

張美蘭更是被我罵懵了，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指著我：“你…你這個瘋婆子…不可理喻…”

我站在原地，大口喘著粗氣，顧景淮以為終於我鬧夠了。

“哼，”他冷哼一聲，“媽，別理她。跟個精神病計較什麼。我們走。”

張美蘭嫌惡地看了眼我，“丟人現眼！趕緊處理好！別給家裏再招晦氣！”，拉著顧景淮，快步離開了靈堂。

“晦氣？”我直勾勾的看著他倆離開的方向。

“那我就晦氣給你們看......”

我顫抖著手撥通了置頂的電話，幾秒後。

“喂，丫頭，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