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工團退役八年後,我受首長邀請重回戲園唱戲。
剛穿上從前的戲服準備排練,一個滿臉怒容的男人就扯住了我。
“誰允許你穿這身戲服的?就你這鬆垮的身段也配?”
我滿臉茫然,這本來就是我留下來的幾套戲服之一。
自己穿自己的東西怎麼還不配了?
可還沒等我解釋,對方反而更加暴躁。
“你知道小爺是誰嗎?老子叫江承業,戲園老板餘秋的老公!”
“趕緊把我老婆給我專門定製的戲服還給我!”
“看你這賤嗖嗖的樣兒,怕是連開嗓都不會,還有臉把衣服往身上套?”
我麵色凝滯,隨即掏出手機。
“你什麼時候在戲園藏了個新老公?”
......
本以為她會慌張解釋,可餘秋的態度卻讓我眉頭緊皺。
“為這麼點破事給我打電話,你是巨嬰嗎?”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信別人胡謅,你覺得我找了別人我也沒辦法,懶得跟你解釋。”
電話嘟嘟幾聲被掛斷。
麵前的江承業麵露譏諷。
“你就是我老婆說的那個無能前夫?”
“父母雙亡的孤兒,一輩子都在文工團混飯吃,好吃懶做不幹活,在家裏還靠我老婆的錢過日子。”
沒等我說話,身邊的小徒弟已經憤怒不已,衝上去就要理論。
“我師父是年輕時受了重傷,才不是什麼好吃懶做!”
“當年戲台事故,為了救餘老板師父被柱子砸傷了後背,差點癱瘓!你憑什麼這麼說他?”
江承業一臉不屑:“咱們唱戲的誰沒受過幾次傷,就他嬌氣些?”
說著他幹脆扯開自己的衣服,露出疤痕:“看到沒?刀傷劍傷留的疤,老子腿都斷過一次,不還是好好的在唱戲。”
他無視氣得發抖的小徒弟,朝我白了一眼。
“不像某些鳳凰男,受點小傷就成了擋箭牌,天天龜縮在家裏等著吃絕戶。”
“我老婆根本不想回家看見你這個廢物,她都跟你提了多少次離婚了,你死纏爛打幹什麼?”
死纏爛打?
我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
當年文工團的人都知道,餘秋本來隻是個默默無聞的文藝兵,是她對唱戲感興趣,求著我教她,我們才在一起的。
我祖上七代戲曲世家,軍中甚至有很多老將軍都聽過我家的戲。
餘秋的爺爺對我爺爺也有恩情。
所以婚後餘秋想接管我的戲園,我也二話不說就轉手給了她。
還怕傷了她的自尊,謊稱是自己年紀大了沒精力帶人。
可三十歲在戲園裏算什麼高齡?
沒想到我做的這一切沒換來半點感恩,反而讓一個被她包養的小三跑到我跟前耀武揚威。
想到這,我緊了緊這件陪伴多年的老戲服,寒聲道:
“好,是我死纏爛打,你回去告訴餘秋,這婚我可以離。”
“讓我把今天下午的戲唱完,離婚協議回去就簽字。”
既然餘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靠誰賺錢,還已經把事做到了這個程度。
那我也沒必要強留,我對她早就仁至義盡了。
可沒想到我剛一轉身,腦勺就傳來劇痛。
江承業直接把我打得兩眼一黑,狠狠撲倒在了地上。
小徒弟大驚失色,趕緊上前想要扶住我,門外卻忽然闖進來幾個年輕人把小徒弟給弄趴下了。
“你們幹什麼!不準動我徒弟!”
看著幾個混混一樣的人死死坐在小徒弟背上,我顧不上腦袋上的血,想起身製止。
江承業狠狠給我來了一棍子。
他手裏握著道具長棍,挑釁地笑了。
“你前妻沒跟你說過,小爺我有嚴重的潔癖嗎?”
“穿著我的戲服還敢裝模作樣,你都退位了還唱什麼戲,廢物就老老實實地滾回家吃幹飯。”
“今天下午可是江城首富李老板的包場局,就你這狗德行也配給人家唱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夠不夠格。”
我頭昏眼花地掙紮起身,江承業又一腳猛地把我踹到牆上,我同樣被幾個混混給困住了。
小徒弟見我腦後的血越來越多,著急得不停大喊:
“什麼李老板,你不知道他已經離開江城了嗎?”
“今天下午可是軍區上將劉將軍要來戲園,點名道姓要看我師父唱戲!”
“還有一個小時人就要到了,我勸你們趕緊打電話給120,要是讓他看到我師父被你們打成這樣,你們都別想好過!”
眾人微微一愣,小徒弟還以為是他們被嚇到了,趁機撐起身子就要起來。
“知道錯了就行,現在趕緊打電話給救護車,我師父…”
啪!
小徒弟話音未落,臉上已經被江承業狠狠扇出了個巴掌印,眼睛甚至充了血。
“你…”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回應他的卻是更嚴重的毆打。
“我徒弟年紀還小,求求你們手下留情吧!”
江承業卻像是發了狠,瘋狂抽打小徒弟,還捏開他的嘴逼他舔鞋。
我嘶吼起來,滿是痛惜,可江承業完全不顧我的呼喊和求饒。
直到小徒弟奄奄一息,他這才罷休。
臨走時甩下棍子,吐了口唾沫到小徒弟的腦袋上。
“呸,還將軍過來看他唱戲,把我們當傻子?”
“退一萬步講,哪怕那人真的要來,放著我這個戲圈新秀的戲不看,非得看一個三十多的大叔唱哪門子戲,你是覺得人家腦子進水了嗎?”
他這麼一說,邊上的幾個狐朋狗友也紛紛嗤笑出聲。
“一大一小倆傻子,小的喜歡說夢話,大的也蠢得跟驢似的,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是唱戲那塊料嗎就敢跟咱們江哥搶角兒,什麼東西!”
“要我說直接給打斷腿扔出去吧,他在這裏簡直臟了咱江哥的後台。”
小徒弟一聽,顫抖著手摸索手機,喘著粗氣道:“你們…目無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做這種事情。”
“我要報警,我一定要讓你們…全去坐牢!”
江承業頓時來了勁,再次猛扇小徒弟,將人徹底扇暈了過去。
“狗東西,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江城市長都得給我老婆麵子,你踏馬算個什麼東西,還敢威脅我?”
我咬著牙,滿是自嘲。
市長明明是看在我的麵子,才給了餘秋幾分顏麵。
要是沒有我祖上的幾代傳承,沒有我力捧餘秋當這個戲曲協會會長,拿錢幫她開戲園。
誰會在乎一個沒背景還半道出家的女人?
可我也清楚,眼前的江承業已經昏了頭,解釋再多也無益。
考慮到身體受過重傷,我實在沒辦法硬剛,不想混混們更粗暴地對待小徒弟。
喉結滾了滾,我忍住痛意朝江承業低頭道:
“好,我們聽你的,我不唱戲了,現在就走。”
“你覺得我玷汙了這身戲服,那我帶走,後台有很多新的,你想怎麼換都可以。”
身後的混混們鬆了手,我剛準備起身,頭上卻忽然出現一股大力。
江承業居然一腳踩在了我腦勺的傷口上,再次欺壓我!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眼尾憋得通紅,他卻嬉笑著湊近。
“偷偷穿我戲服還敢帶走?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事兒?”
“就算我不要它了,它也是我的,你有什麼臉穿著它招搖過市?”
“弟兄們,把他身上的衣服給我扒下來,去院子裏點把火直接燒了!哪怕是我不想要的東西,也沒他的份兒!”
我腦子裏繃著的弦被瞬間扯斷。
別的東西我都可以舍棄!哪怕是自己的尊嚴,唯獨這件戲服不可以!
“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戲服,不是餘秋給你的什麼定製服!”
“算我求你,把衣服還給我,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我回去馬上簽離婚協議成全你們!”
可不知道他是怎麼理解的,麵對我的祈求反而變本加厲,找個椅子翹著二郎腿坐了下來。
“行啊,想走沒問題。”
“你現在跪在地上,喊幾聲‘江爺爺我全家的戲都不如您唱的好’,我就放過你,怎麼樣?”
“絕不可能!”我氣到快要窒息。
“你侮辱我可以,但絕對不能侮辱我的父輩們!”
江承業嗤笑一聲,想起來什麼,忙招手讓人去取來幾個東西。
看見東西的那一刻,我瞪大了眼。
那是我祖上攢下的所有榮譽!
其中還有當年戰爭結束時,我們林家專門為國家寫的紀念勝利的詞曲手稿,有軍區送的錦旗,獎狀,獎杯......
這些榮譽一直作為戲園的招牌,被保存得好好的放在展櫃裏!
一定是餘秋擅自把密碼告訴了江承業!
不然江承業根本不可能打開那個特殊材質打造的展櫃!
我心臟跳得飛快,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
下一秒,江承業招呼人把這些東西全部摔了,撕了個遍!
看見我滿臉痛苦,江承業肆意大笑,還抄起錘子砸。
不出片刻,我林家世代的積澱。
全被他碾得粉碎!
怔怔盯著那一地狼藉,我的眼神恨不得要把地麵鑿出洞來。
江承業卻無奈地攤手。
“沒辦法了兄弟們,是這老東西自己不聽勸,咱也給過機會了,來幾個人,把地上這堆礙眼的垃圾掃一下拿出去丟了。”
他頓了頓,笑得極為傲慢。
“其他人也別閑著,動手,把他倆的腿也給我打折!”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卻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你們幹嘛?誰允許你們在戲園子裏胡鬧的!”
恍惚間我聽出來這是餘秋的聲音。
我眼神微動,總算是有了一線生機......
她再晚來一點,我和小徒弟怕是已經被折斷腿,被當做死狗給扔出去了,下半輩子便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餘秋這時候要是能出麵救人,無論她之前做過什麼錯事,看在這份上我都認了。
“餘秋,幫忙打一下救護車電話吧,我徒弟他…”
我疲憊地喊住她,她居然直接繞過了我和徒弟。
甚至滿臉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和殘渣。
“林峰,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次,你閑得沒事就擱家裏待著,不要出來給我惹事!”
“你看看你把後台搞的,惡心死了!這樣待會兒承業他們怎麼化妝,你知道首富來看一次包場花了多少錢嗎,你讓我怎麼給人家顧客交代?”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非得把個人恩怨鬧到工作上來嗎?”
我一下子被她連珠炮一樣的指責給罵懵了。
“不是,是他一直…”
“行了!”餘秋不耐煩地打斷了我。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嗎,承業要你脫下來就脫下來,他這個人本來就不喜歡自己的衣服被人穿,你又不唱戲了,這衣服我早就送給他了,那就是他的東西。”
“沒經過允許就擅自偷穿別人的戲服,本來就是行業大忌,這點道理你都不懂,還需要我來教你嗎?”
話音一落,剛才還陰狠凶惡的江承業居然眼眶泛紅,一把抱住了餘秋的手。
“姐姐,我也不是故意動手的。”
“你也知道,我跟他不一樣,林峰自己好吃懶做也有人養,可我有抑鬱症,我情緒本來就不穩定,戲曲就是我的全部。”
“我看到他偷穿我的衣服真的忍不了!他就算是別的地方侮辱我也就罷了,可這衣服是姐姐你送給我的,我不忍心看到戲服被他這樣一個廢物玷汙......”
餘秋的眼裏閃過一絲我從沒見過的溫柔,她就這麼當著我的麵捧起了江承業的臉,隨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周圍的混混們紛紛起哄,仿佛他們兩個人才是領了證的夫妻一樣。
我撇開頭,努力平複胸口傳來的刺痛感。
兩人纏綿過後,餘秋終於戀戀不舍地抽離開來,朝江承業點點頭: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嗎,就是一件衣服而已,這件事情你辦的沒錯。”
說完,她冷著臉來到了我麵前。
“林峰,承業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聽不懂,那我隻能親自動手了。”
“一件衣服你就能鬧成這樣,我這些年真是看錯你了,如果早點看出來你是這種膚淺自私的人,我就該早早去法院上訴,無論如何都要跟你離婚。”
我淒慘一笑。
“好,離婚吧,我現在就簽字。”
餘秋卻忽然愣住了。
看她陰晴不定的臉,我知道她是在判斷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畢竟之前這麼多年,她跟我提離婚提了起碼有十七八次,我一次都沒有同意過。
怎麼可能今天忽然就願意了?
她不知道的是,我一直都是看在她爺爺的麵子上才強撐著這段婚姻。
可如今,我真的撐不住了。
“林峰,你現在跟我說這些鬼話有什麼用,不就是看我一時半會拿不出離婚協議嗎,你有什麼可得意的?”
餘秋沉著臉吩咐混混們強行扒了我的戲服。
看著手裏的戲服,餘秋隨意一扔,跟扔垃圾一樣扔到了地上。
和地上的血跡殘渣混在了一起。
“咦~真是惡心,這衣服做工倒是不錯,就是可惜了,居然沾上這麼晦氣的血。”
“趕緊去燒掉,這待會兒讓首富看到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看我們戲園呢。”
江承業嫌棄地把衣服踢遠了一點,立馬就有一個樂嗬嗬的混混湊上來,把衣服一撿就往火堆那走去。
“不,不要!”
我拚了命地掙紮,哪怕扯動腦後的傷口也要站起身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幾代人的尊嚴就這麼被付之一炬。
可最終,我還是晚了一步。
那件戲服就這樣被混混扔進了大火之中,我紅著眼衝上去想救,卻被突然衝過來的江承業一腳踹在腿肚子上。
我被迫跪了下來。
“一件衣服而已,林峰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哭爹喊娘的在戲園子裏哭喪嗎,太不吉利了。”
他忽然蹲下身子,用力踩住我那往前伸的手,疼得我呲牙咧嘴。
“實話告訴你,其實我早就知道你這戲服是祖上傳下來的了。”
我猛地抬起頭,滿臉憤怒地看著他,控製不住情緒吼了起來。
“為什麼!那你為什麼要把我的戲服給燒掉,我們家到底哪裏惹到你了!”
他陰測測地指了指屋內:“就因為你這樣的廢物都能娶到餘秋這種老板,而我各方麵都比你優秀,卻隻能當個小三。”
“憑什麼?就憑我比你晚生了幾年?你明明隻要早幾年同意離婚,今天根本不會有這麼一遭,我又怎麼會把你的戲服燒掉?”
“你剛剛也看到了,就算你不離婚,你老婆也早就跟我搞到一塊兒去了。”
他得意一笑,眼裏滿是對我的鄙夷。
“打你們的那根棍子你還記得嗎?”
“我隻是說了一嘴我喜歡穿著戲服行房事,餘秋就願意主動穿上和你搭檔時的那件衣服,專門來配合我。”
“哦對,當時跟她共赴巫山,我穿的就是你祖傳的這件,你不知道,餘秋根本就…”
再往後到話我已經聽不到了,我隻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徹底碎裂開來。
我能接受餘秋的心已經飛走,甚至都默認了她已經出軌和眼前的男人發生了關係。
但我接受不了,他們居然用我家百年的榮譽當情趣,如此玷汙我的傳家戲服!
我拚盡全力推開他,江承業一個站立不穩倒下。
可他卻忽然邪笑一聲,主動滾到了火堆的旁邊,大火瞬間點燃了他的衣服!
“承業!”
餘秋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合夥撲滅了那一點點小火苗。
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她憤怒的謾罵。
“我真沒想到,你的內心居然已經陰暗到了這種程度!”
“燒一件衣服而已,你居然就要承業去死,你還是人嗎!”
我雙眼空洞地搖著頭:“不是這樣的,是他自己…”
“你這個人殺人凶手!你給我閉嘴!承業這麼單純的人你都舍得下手,你怎麼不去死!”
說罷她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拚盡全力要把我往火坑裏推。
眼見我就要被大火吞噬,那灼燒感甚至已經開始刺痛我的肌膚。
就在此時,門外卻忽然傳來卡車急刹的聲音。
“給我住手,林大師但凡少了一根汗毛,今天所有人都別想完整的離開戲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