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窮那年,村長問我:“妙妙,你要夫君不要?”
他將受傷失憶的貌美男子,塞給我當夫君。
我為他治病,足足養了他半年。
他康複那日,黑眸直勾勾的盯著我。
“妙妙,你護我半載,我卻想護你一生,嫁給我,好不好?”
我滿心歡喜的嫁了,可大婚第三日,他卻突然恢複了所有記憶,
為了身體虛弱的青梅,更是與我和離了九次。
他左右為難,“妙妙,是我負了溫棠,她心悸犯了我不能視而不見,求你體諒我。”
一年和離八次,我成了京中最大的笑話。
溫棠第九次犯病時,我主動遞上了和離書。
他心疼的紅了眼,“委屈你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與你和離,你一定要等我。”
管家第九次給我送來婚服,我卻搖頭拒絕。
“不嫁了,我,我準備去戰場收屍,以後都不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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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棠第九次犯病時,我主動遞上了和離書。
謝景珩抬手簽字,再抬眸望向我時,眸中滿是愧疚。
“妙妙,我保證,等溫棠的病徹底好了以後,我絕不會再負你。”
這種保證,我聽過無數次。
但隻要溫棠一病,永遠還有下一次。
我知他有難處,也懂他給我的,已經是他能給出的全部真心了。
我朝他彎眼笑,並不怪罪。
“我,我不要緊,你不要為我分心,安心照顧她吧。”
“是我不好,總讓你受委屈,”謝景珩清雋的臉上露出痛色,給我端來一碗湯,
“我做了你喜歡喝的蓮子羹,你嘗嘗?”
我乖巧點頭,剛要接過他遞來的湯碗,卻忽然看見他節骨分明的手上,腫起一個個鮮紅的大泡。
我心猛地一揪,鼻頭發酸。
他不擅長廚藝,給我熬湯,很容易傷到自己。
可回頭想想,為了討我歡喜,上京最矜貴的少年將軍似乎總在做出格的事。
為了娶我這個賤民,他挨過一百鞭家法,替我叩開了世家望族的門。
怕我被冷落傷心,給我無數金銀珍寶傍身,
與我和離,怕我傷心,更怕留不住我,他跪穿九千層天梯,求來姻緣紅線纏在我手間。
他滿身傷痕,眼神哀求的望著我。
“妙妙,溫棠的母親曾舍命救我,我答應過她,一定會護著溫棠。”
“溫棠有心悸,見我成婚與你恩愛,便受不了刺激,日日嘔血,與你和離是逼不得已。”
“等我還清溫棠的債,就用一生來愛你,再等等我好嗎?”
其實我與他八次和離,早就成了笑柄,引來無數的譏諷。
“村裏的收屍女,還是個結巴,就算有點姿色,卻也比不上知書達理的溫姑娘,若不是將軍受傷失憶,被這種低賤的鄉下人鑽了空子,如今,早就跟溫姑娘琴瑟和鳴,三年抱倆了,用得著像現在這麼折騰?”
我也曾一次次目睹,夫君的溫柔情深,給了溫姑娘。
我是傷心的,可我不會放手。
夫君對我好,真心以待,我舍不得,也不想離開。
何況我不怕等,隻要夫君還愛我,我可以等他一百次、一千次。
但這次不能,也不該再等了——
溫棠有了身孕,
孩子,是他的。
我扯唇,喝完他給我熬的湯,誇了一句“好喝”,便起身收拾東西。
謝景珩俊眉微蹙,“妙妙,見不到你,我會心慌。”
“反正下個月我也得接你回府,你就留在別院,別回村了好不好?”
看著他深情的眉眼,我有瞬間的恍惚,卻搖搖頭,
“你不必擔、擔心,我、我隻是有些想家啦,回村看看,也很好。”
過幾日,我就得去戰場給人收屍了,
聽說戰場凶險,死了十萬人,主帥也死了,我若不回家看看,以後,興許就沒機會回來了。
謝景珩聞言,沒再相勸,而是俯下身來,幫我收拾東西。
“回村的路途雖然不遠,但你獨自回去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還能跟你多呆一會。”
我笑眯眯的頷首,享受他的照顧,
“好。”
這時,溫棠身邊的丫鬟卻急急忙忙闖了進來。
“將軍,我家小姐心悸又發作了,一直在念您的名字,您快去看看吧!”
謝景珩皺眉,下意識看向我,
我依舊是笑容滿麵,“你去吧。”
他抿唇,“溫棠犯病,我確實得去看看,等我安撫好她,便回來送你回村。”
說罷,他低頭吻我的眉心,隨後匆匆離去。
我望著他高大的身影,含笑的眸裏終究染上了一抹悲傷。
“景珩,這次,我,我就不等你啦。”
我上了離京的馬車,管家雙眸發紅的望著我,與我拱手作揖。
“夫人,三日後,青陽副官會來接您,送您去戰場。”
“您接王爺的屍身回家,是大德,是良善之舉,但戰場凶險,九死一生,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也拱手回禮,搜腸刮肚的想好詞,
最後,我仍是沒文化的祝他福壽安康,以後活的開心一點。
管家這次卻沒有黑臉,頭更低了。
我放下車簾,很快回了村。
我家門口掛著漂亮的紅燈籠,這是謝景珩為我做的。
那時,他溫柔的撫著我的發,“有這盞燈籠,妙妙以後不用再怕黑了。”
我心動淪陷。
如今,我抬手摸著紅燈籠,卻莫名覺得難過。
推開門,與謝景珩的無數回憶接踵而來。
一開始,謝景珩對我愛答不理。
整日躺在床上,一片死灰。
我雖然結巴,但喜歡說話,今日采來鮮豔的花,明日捉來兩隻蛐蛐,強行跟他分享我的生活。
他始終寡言少語。
直到有一日,他聽見王二蛋罵我。
“宋妙妙,你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野姑娘,養不活自己,還去養受傷的野男人,”
“你下不下賤,羞不羞恥,就算是收屍人,嫁不出去,那也不能養小白臉過活吧?”
他突然從屋裏衝出來,把王二蛋打趴下了。
“她不是野姑娘,她是我的家人,我以後會疼她,愛她,再讓我聽到你滿嘴臟話,我就把你打成野人,丟到山上喂狼。”
他武藝高強,隨便出手震懾效果極佳,王二蛋直接嚇跑了,
而謝景珩看向我,眸光柔和,牽住了我的 手。
“妙妙,我們回家。”
此後,我們的感情日漸濃厚。
娶我時,他生怕怠慢了我,特意獵了一頭老虎。
那麼昂貴稀有的老虎,他卻隻跟裁縫店的人,要了我喜歡的紅嫁衣跟鴛鴦枕,
他說:“妙妙,我不知自己的過去,但未來,我想跟你攜手同行,共赴白頭約。”
我撲進他的懷裏,感動落淚。
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可惜幸福總是太短暫,
大婚第三天,他便恢複了記憶,想起了他對別人的承諾,想起了他對另一個女子濃烈的歡喜。
我知道的,謝小將軍確實不屬於我,
我得把他,物歸原主。
我簡單打掃了一下屋內,村口陡然響起張嬸洪亮的聲音。
“老頭子,你猜我今天去城裏趕集,撞見什麼稀奇事了?”
“我的媽啊,我看見謝大將軍竟在木匠鋪學刨木頭!聽說溫小姐懷孕了,他是在給他們的孩子做玩具木馬!”
“嘖嘖嘖你不知道,將軍看溫小姐那眼神,那殷勤勁,不知多疼她呢。”
“也就妙妙那個憨貨不懂,將軍找回了心上人,心裏怎麼可能還放得下她,現在他們還有了孩子,被休是板上釘釘的事......”
還未說完,張大爺便急急忙忙打斷了她。
“快別說了,妙妙回來了!”
張嬸詫異,趕忙朝我看來,不好意思笑了。
“妙妙啊,嬸不知你在。”
“不過,你也別怪嬸多嘴,謝將軍那樣的名門望族,跟溫小姐才是門當戶對,若不是他當年落難失憶,就咱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哪能攀得上,對吧?”
“放下他,找個普通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才是要緊事。”
我瘦弱的臉上,牽起一個極輕的笑。
“張嬸不用為、為我擔心,我與將軍,已、已經和離啦。”
張嬸震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我卻沒再說,繼續將屋子收拾的幹幹淨淨。
翌日,我去拜祭爹娘。
“爹、娘,女兒要、要去戰場了,有個厲害的王爺打仗犧、犧牲了,我得縫合他的屍體,帶他回家。”
跟爹娘絮絮叨叨說了一頓後,我才回了家,沒想到,竟看見了謝景珩站在家門口。
他瞧見我,大步流星的走過來,一把將我擁入懷中,似乎要嵌入骨血。
“妙妙,昨日不是叫你等我麼,怎麼走的這麼急?”
我一愣,壓下眉梢眼角不該有的貪戀。
“你、你來尋我,溫姑娘怎麼辦?”
謝景珩鬆開我,抬起手碰了一下我的鼻尖,寵溺著。
“今日是我們成婚一年的紀念日,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來陪你過。”
隨後,他摸出一隻白玉指環,溫柔的為我戴上。
“我親手做的禮物,戴你手上就是好看,以後每年的紀念日,我都做一對禮物,你一個我一個,好不好?”
我看著手指上的白玉指環,跟他手上的戴的是一對,眉目垂下,沒有回話。
他卻沒有覺察到我的情緒,研究著今日怎麼過。
“你最喜歡野炊,今日我們就去野炊,然後坐馬車去城中逛逛街,如何?”
我微愣,琢磨著明日就要走了,是應該好好同他告個別。
我眉眼微彎,衝他傻乎乎的笑。
“好,我、我答應你啦。”
謝景珩帶我去了小溪邊,這是我們從前最喜歡來的地方。
他熟練的生火、串兔、烤魚。
然後撕下酥脆的魚肉,吹涼遞到我唇邊,
“妙妙,嘗嘗,好不好吃?”
我正要張嘴,他卻突然收手,“吃我烤的肉,是不是得給我甜頭?”
他點了點臉頰,跟我邀賞。
從前,他也這麼捉弄我,我會羞得臉色緋紅,然後親上去。
如今,我卻躊躇難前。
就在這時,一聲哭腔傳來,“珩哥哥......”
我心下驀然一驚,轉頭望去。
隻見溫棠站在不遠處的竹林邊,華貴裙擺上沾滿泥濘,她的手緊緊捂住心口,雙眸含淚,哀怨的望著我們。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還要與她糾纏不清,你是不是想逼我去死?”
說完,她便哭著跑開。
丫鬟驚叫出聲,“小姐!路滑,您別跑!”
話音未落,溫棠便突然栽倒下去。
“小姐!”
謝景珩霍然起身,扔掉手中的烤魚,箭一般衝了出去,聲音急切。
“棠兒!”
我也猛然起身,一同追了上去,急聲道。
“村裏有、有大夫的,我先去喊......”
“不必了,村中都是庸醫,看不好她,”謝景珩抱起溫棠,他臉色煞白,眼中滿是心疼和急切。
“棠兒身子嬌貴,還懷著身孕,絕不能有任何閃失,我現在帶她回京找太醫。”
溫棠懷孕受傷不便騎馬,他直接將她抱上了給我留的馬車,拍馬離去。
我呆呆的站著,沒說話。
丫鬟冷冷的掃向我,臉上的驚恐轉為輕蔑得意。
“村婦,瞧見了嗎?不論你再怎麼糾纏將軍,再怎麼趁虛而入,我家小姐,才是將軍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且,今時今日小姐懷上了將軍的骨肉,我勸你識趣,別再跟將軍回府,否則,定讓你連妾室都當不上!”
說完,丫鬟也跟著離開。
隻有我站在原地,望著離去的馬車,眼前似乎還浮現著逗弄我高興,要陪我好好過完今日的俊美男人身影。
我垂眸,方才金黃冒香的烤魚,此刻躺在地上,沾滿泥濘。
浪費有點可惜,我彎下腰,將烤魚一條條洗淨,認真吃完。
“最後一麵,也沒、沒能好好說幾句。”
“算、算啦。”
翌日大早,青陽副官來接我。
我將家中值錢的東西送給了張嬸,托她以後每年給我爹娘上墳。
還給了她一枚白玉指環,幫我還給謝景珩。
隨後,我上了前去戰場的馬車。
而溫棠病情穩定下來時,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謝景珩疲憊不堪,買了油酥餅。
小攤販玩笑道。
“將軍又來給夫人買油酥餅,哄她高興了?”
謝景珩輕笑,接過餅。
“本將軍的夫人最是懂事體貼,不需要哄。”
哪怕他錯過了紀念日,她也不會舍得怪他。
謝景珩回了村中,走近小屋,“妙妙,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屋內不僅沒人,連物件都沒了。
他心猛地一沉,匆忙找到張嬸問話。
張嬸驚愕的看著他。
"小將軍,您的副官送妙妙去戰場收屍了,此事難道您不知道嗎?”
她拿出白玉指環,遞給他。
“這是妙妙讓我還將軍的,說情分已盡,貴重禮物收不得。”
“走前,她祝您長命百歲,與意中人白頭偕老。”
“什麼?”謝景珩的臉色驟變,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來,
顧不上諸多困惑,他拿過白玉指環,翻身上馬要追去戰場方向。
卻在村口撞見了渾身狼狽的青陽副官,謝景珩怒道:“夫人呢,她被你送到哪裏去了?”
青陽副官痛心疾首,當場跪下。
“將軍,卑職送夫人去戰場,可路上山洪來得凶猛,所有人全部遇難,”
“夫人,更是瞬間被泥石吞沒,下落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