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留給我的最後一件遺物,是一條她親手織的羊毛圍巾。
我告訴過他,這條圍巾不能機洗,會縮水變形,我每次都自己手洗。
他嘴上答應得好好的,“放心吧,我記著呢,這麼寶貝的東西。”
今天我去陽台收衣服,在洗衣機裏發現了它。和一堆牛仔褲攪在一起,已經縮成了小孩的大小,又硬又澀,像一塊舊抹布。
我拿著那條麵目全非的圍巾,沒有哭,隻是覺得,我和他之間的一切,也像這條圍巾一樣,被他隨手丟進了滾筒,攪得麵目全非,再也回不去了。
晚上他回來,我把離婚協議放在他麵前。
他看到桌上那條圍巾,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滿不在乎地說:
“哎呀,我扔錯衣服了。多大點事,我明天就去商場給你買條一模一樣的,不,買條羊絨的,比這個好一百倍!”
他見我沒反應,終於不耐煩了:
“你到底想怎樣?就為了一條破圍巾,你跟我鬧?”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滿臉都是被無理取鬧激怒的委屈。
我抬起頭,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是的,就為這條圍巾。不是鬧,是通知你。”
——
“許念!”
季揚猛地一拍桌子,那份離婚協議被震得跳了起來。
“我們結婚七年,你就為了一條破圍巾要離婚?你腦子被門夾了?”
他瞪著眼睛看著我,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看著他那張扭曲的臉,心裏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七年了。
我提醒他下雨收衣服,他“嗯”一聲,陽台上的衣服淋成落湯雞。
我讓他記得吃降壓藥,他“嗯”一聲,轉頭就跟朋友胡吃海喝到半夜。
我讓他別把臟襪子扔在沙發上,他“嗯”一聲,第二天沙發上能長出蘑菇。
所有的提醒,所有的在意,在他那裏,都隻值一個敷衍的“嗯”。
我媽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季揚這孩子心粗,讓我多擔待。
我擔待了七年。
心在那條縮水的圍巾被我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的那一刻,徹底涼了。
那不是疼,是麻木,是積攢了七年的失望,終於把心壓成了一塊石頭。
“簽字吧,財產對半分,我什麼都不要,隻要我媽的東西。”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針一樣紮進季揚的耳朵。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見。”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一把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聲,玻璃碎渣混著煙灰,濺得到處都是。
“你他媽的有病是不是!一條死人織的破圍巾,值得你這麼發瘋?”
死人。破圍巾。
我放在心尖上,連碰一下都小心翼翼的東西,在他嘴裏,就成了這兩個詞。
一股涼氣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
我沒理會他的咆哮,轉身回房,開始收拾東西。
屬於我的東西不多,幾件衣服,幾本書,還有一個小小的木匣子,裏麵裝著我媽留下的所有念想。
季揚還在客廳裏砸東西,叫罵聲、破碎聲不絕於耳,像一出滑稽的獨角戲。
我拉著行李箱出來時,他通紅著眼睛攔在我麵前。
“許念,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我們就徹底完了!”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季揚,從你把那條圍巾扔進洗衣機開始,我們就已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