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施容禎從疼痛中輾轉醒來。

寺廟裏的灑掃僧人見狀，遞過一張紙道：“施大小姐腿疼難忍，將軍世子早已帶她回府了，這是大小姐留給您的字條。”

施容禎打開那字條：“妹妹若醒來，記得在我生辰宴前趕回家，否則你的嬤嬤可是要因為沒管教好小姐被打死的。”

她心下一驚，忙問現在是哪日，聽到答案才知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而施月茹的生辰宴就在今天晚上。

封建社會人命如草芥，這一年間她雖見慣了，可也不忍別人因為她送命。

馬車和仆從全都被帶走，她隻好借了根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寺廟。

傷處並未痊愈，她又走得著急，很快便見衣裙滲出血液。

日上三竿時分，施容禎冷汗與熱汗一齊流下，傷口痛得她不禁緊緊咬唇，隻一會兒過去，連嘴唇也被咬破流血。可山路坎坷難走，她痛不欲生，隻覺得這條路沒有盡頭，已經不知道自己臉上流下的是汗還是淚。

強撐著回到尚書府時正是黃昏時分，施容禎的裙子已被鮮血染紅，麵色卻蒼白得毫無血色。

李淮安麵上有幾分驚訝：“不是給你留了馬車嗎？”

施容禎一愣。

“妹妹可是怪我責罰你，不願坐我給你準備的馬車？”施月茹委屈抬眼，李淮安聞言不禁沉眉。

“那你可還有給我準備生辰禮？”她小心翼翼地追問。

施容禎一整天滴水未進，嘶啞著無法出聲，李淮安以為她不願，責怪道：“她是你嫡姐，你連份薄禮都不願準備？”

“無妨！”施月茹忙道，“要不妹妹親手給我做碗蓮子羹吧，盡到心意就好。”

她遙遙指向蓮花池，池中淤泥大約高到人的腰部。

施容禎忍著疼痛開口：“我不去，我身上還有傷。”

“我就知道妹妹是在責怪我，可那都是為了施家顏麵啊！”施月茹頓時淚如雨下，李淮安看她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當下對施容禎的不滿達到了頂峰：“來人，幫二小姐下蓮花池！”

“李淮安！你瘋了嗎？”李淮安一揮手，兩個小廝上前拖著施容禎往池邊走，她慌亂掙紮無果，被人用力推進蓮花池。

“啊！”淤泥一下便吸附在她身上，滲過衣裙觸及傷口，痛得她叫出聲來。

施容禎恨恨抬頭，卻見自己的嬤嬤在人群後方滿眼驚懼地看著她，而施月茹的人就站在嬤嬤身後。

她忍住不甘和痛楚，艱難地在淤泥裏挪動，開始采摘蓮子。

池中的蓮子明顯被人采過，施容禎咬牙找了兩個時辰才找到足夠做一碗蓮子羹的數量。

她狼狽地爬上岸，覺得自己受傷的下半身幾乎全沒了知覺。

待她做好一碗蓮子羹，宴席也已結束。

施月茹笑盈盈地接過碗嘗了一口，忽地驚叫一聲將碗摔在施容禎臉上：“好燙！”

黏糊的羹從施容禎的亂發滴到她滿是淤泥的身上。

李淮安看著施月茹微微泛紅的指尖大怒：“施容禎！你鬧夠了沒有？！”

施尚書見嫡女委屈得要哭、將軍世子又真動了怒，即刻指著形容狼狽的施容禎罵道：“小賤貨，敢這樣對你嫡姐？給我跪在外麵好好反思！”

下人上前將呆愣的施容禎拉到屋外，夏夜雷雨來得急，她一身傷痕地跪在堅硬石板上，被雨澆得渾身濕透，血水混著泥水暈在她周圍。

雨幕中，施容禎看著李淮安捧起施月茹的手，視若珍寶地輕輕吹氣，終於忍不住在雷聲轟鳴裏哭泣。

她勉強撐著身子，卻因勞累過度又傷痛纏身，倒在大雨中。

等她再度睜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臥房裏。

屋裏的丫鬟見她醒來，忙過來扶她下床用午膳，還未等她坐下，李淮安就衝進她的房間，一把揪起她的衣領！

施容禎大驚失色，第一反應是要拍開他的手，丫鬟們也想勸他，李淮安勃然大怒道：“都滾出去！”

他眼神極為凶戾，其他人皆被嚇愣，施容禎唯恐她們被連累，忙揮手讓人都出去。

“你要幹什麼？”她顫巍巍地扶住桌沿想要站穩，李淮安怒極，將她一把甩在地上！

施容禎不禁痛呼出聲，隻聽李淮安聲音顫抖地質問：“你為什麼在蓮子羹裏給月茹下毒？若不是她隻吃了一口，恐怕現在就會有生命危險！”

“我沒有！”施容禎立刻否認，回應她的竟是李淮安重重的一巴掌。

“啪！”習武之人的手勁極大，施容禎隻覺得眼冒金星，嘴裏登時泛出鐵鏽味。

“寺廟那日本就是你不對在先！月茹作為嫡姐管教自己庶妹，這有錯嗎？！”

“你不信我？那天本就是她陷害我，想找人侮辱我！”提到寺廟那日，施容禎不禁委屈流淚，“我也沒有在蓮子羹下毒，這又是她耍的手段！”

李淮安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像凶獸一般：“你不承認下毒，還想栽贓月茹？施容禎，我竟從沒發現你這麼陰狠毒辣！”

施容禎憋紅了臉掙紮，無法再出聲辯解。

她幾乎要被扼到窒息，眼前的人正如記憶裏的那個寵她入骨的李淮安一樣愈發模糊。他曾溫柔為她梳發，細心為她畫眉，在她生病嫌藥苦時將她當孩子一樣哄，一勺又一勺地喂，見她被苦得皺眉，會心疼得兩眼通紅，說願用壽數和上天交換，希望她不必再吃這麼苦的藥。

而現在，李淮安揚手一揮，讓小廝將一碗濃稠的湯藥遞到他手上。

“你既毒害月茹，自己也來嘗嘗中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