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生孩子癱瘓後的第三年,我終於康複了。
那天,也是兒子康康生日前夕,我悄悄從閣樓走出來,想給父子倆一個驚喜。
滿心歡喜,卻看到康康枕在住家私人醫生腿上,嘟囔著撒嬌。
“媽媽,康康還是想去水樂園過生日!”
女醫生寵愛的輕點鼻尖。
“那康康乖乖吃藥,早點打敗感冒小惡魔,媽媽就會帶康康去哦。”
沈年站在身後為他們切著水果,滿眼笑意。
“你就慣著他吧。”
康康開心的起身,臉上忽然布滿驚恐。
“爸爸媽媽,閣樓上的瘋女人出來了......”
1
“佳佳,你......你的腿?!”
“什麼時候的事?真是太好了!”
沈年語氣驚喜的向我靠近,瞳孔卻冷淡如冰。
他的手下意識將孟蕊和康康兩個人護在身後。
“佳佳姐,你別誤會,我隻是暫時照顧一下康康。”
身後的孟蕊怯生生開口。
“來,康康,去抱抱媽媽,恭喜媽媽。”
手卻死死捏著康康的衣角,像是宣誓主權般。
我震驚,氣惱,傷心。
卻還是先張開雙手,想擁抱我朝思暮想的小家夥。
他哇的哭了。
“我不要給瘋女人抱!我不要!”
“爸爸,你不是說隻要我每天給瘋女人講故事,她就不會出來害我嗎?!”
兩個人全慌了。
一個不停給康康抹眼淚安慰。
一個拿著玩具槍朝著我突突逗他開心。
豆粒大的子彈在我身上打完最後一發。
沈年誇張地“啊”了一聲。
“看,瘋女人被打倒了,她很快就要回去了!”
康康這才笑了。
三個人玩作一團,許久才聽到我歇斯底裏的喊叫。
“沈年!你就是這樣兌現你的承諾的?”
“你就是這樣教育我的兒子的?”
“你不要臉!”
我崩潰的砸了身邊一切能碰到的東西。
他們的全家福合影。
他們的親子水杯。
他們所有旅行的紀念車票展板。
在閣樓裏暗無天日的三年裏,他們做了太多美好的事情。
霸占著我的位置。
沈年弱精。
三年前,我經曆了十八次試管,終於懷上了孩子。
也因此遭受了太多痛苦,身體狀態十分不好。
連醫生都無奈勸我,不然放棄吧。
沈年跪在地上,將頭埋在我腿間。
苦苦哀求。
他說,這很可能是他這世上唯一的孩子。
他求我,求我無論如何也要生下來。
他發誓,一定會管好我爸留給我的產業,給我們母子美好的未來。
我信了他的鬼話。
難產、大出血、昏迷休克,廢了半條命生下來康康。
醒來之後,天塌了。
我的腿不會動了。
我無法接受現實,歇斯底裏的捶打雙腿。
是沈年,扛下我的拳頭,拚命將它們護在身下。
“佳佳,我發誓,我會找最好的醫生,一定會把你的腿隻好。”
“如果治不好,我就是你的腿,一輩子。”
這三年裏,沈年把我安排在精心擴修過的閣樓裏。
美名其曰怕我被打擾、怕我上下台階累。
高薪聘請了醫生、複健師同住,打造家庭診室。
再忙再累,他也會在白天抽出三個小時的時間,為我按摩,陪我做複健。
這三年我體質都很弱,感冒不斷。
怕傳染給康康,同在屋簷下,我隻能給他打視頻電話。
沈年心疼我,就帶他隔著門咿咿呀呀的和我對話。
一開始是叫媽媽,長大了講故事。
有時候還會把手伸進門縫讓我摸摸他肉乎乎的小指尖。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這天。
忍著錘骨剜心的痛,忍著肌肉撕裂的疼,無數次崩潰又自愈。
我終於站起來走出了這塊四方地。
可外麵的世界,卻大變天了。
我從別墅的女主人,變成了閣樓裏的瘋女人。
“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展台上的花瓶掃翻在地。
碎片綻在地麵響的刺耳。
孟蕊立刻捂住康康的耳朵。
“姐姐,你這樣會嚇到孩子的......”
沈年想拉我,被我推倒在地。
碎片劃傷了他的手指,暈染一片鮮紅。
“夠了!”
他倚在牆角,頭發泄似的撞在一旁的門框。
“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
“站在我們爺倆的角度考慮?”
2
沈年起身扛著我上樓。
我拚了命的反抗,巴掌砸在他肩膀。
“放開我!別碰我!”
沈年沉著臉任我嘶吼,腳步加快。
康康哭的更大聲。
朝著我的方向扔東西。
“怪物!臭怪物!不許欺負我爸爸!”
孟蕊站在身後,眼神得意的看著我。
一股氣在我的胸腔爆開。
我喊得更大聲。
鬧的更凶。
沈年沒站穩,我們雙雙跌倒在樓梯拐角。
那裏有麵鏡子。
我一抬頭,正看到自己猙獰的臉。
披散毛躁的頭發,凹陷的眼眶,像幹枯樹枝一樣的四肢......
閣樓裏是沒有鏡子的。
沈年說我曾經那麼漂亮,那麼愛美。
怕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會難受,怕我會想不開。
回過頭。
是衣冠整潔俊朗的沈年,圓滾白嫩的康康,清麗的孟蕊......
我捂著臉落荒而逃。
又逃回了那塊四方監獄。
沈年追了上來。
關上門,熟練的拿出醫藥箱。
為我的腳止血擦藥。
胸口太痛了,痛到腳被碎片紮的血肉模糊都不知道。
“孟蕊是康康的住家私人醫生,她把康康照顧的很好,你知道的。”
沈年沉悶的開口。
從康康第一次睜眼時起,孟蕊就把他照顧得很好。
我也不止一次讓沈年替我好好答謝她,給她漲工資。
“所以,你謝她的方式就是讓她取代我的位置?”
“齷齪!”
我抹了一把眼淚,死死瞪著他。
把醫療箱重重砸在他身上。
“滾!”
“拿著你們三個的東西給我滾!滾出我的房子!把我爸的公司還給我!”
箱角砸碎了他的胸針。
裏麵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
已經被我砸成兩半。
沈年徹底怒了。
他一掌捏起我的脖子,眼底升起一片赤紅色。
“林佳,我是個正常男人,我需要一個正常能照顧我幫我排憂的妻子,康康也需要一個時時刻刻能陪伴他的媽媽。”
“人生就這麼幾年,你想讓我們爺倆的一輩子都浪費在等你嗎?別太自私了。”
他忽然又笑,笑的很恐怖。
手上的力度加大。
“你別忘了,我可以救你養你,也可以讓你死。”
“接受不了自己癱瘓的身體,自殺。這個死法怎麼樣?”
另一隻大掌在我臉上摩挲。
“你要是乖乖聽話,我還可以像之前那樣對你好,讓你舒服住在這裏。”
我喘不上氣。
脖子像要斷了。
隻能拚命眨眼求饒。
沈年勾了勾唇,將我甩在地上,奪門而出。
平日與我同住的醫生和康複師戰戰兢兢等在門口。
“沈先生,你給的藥我們確實每天都在給她服用,至於為什麼還是康複了我們也不知道......或許是病人意誌力太強了......”
“放屁!敢誤了我的股東投票大會,我殺了你們兩個。”
“給我加大劑量,我要她癱!”
“是、是......”
沈年是我爸公司意外離世夫婦的兒子。
他不忍看著半大的小孩流落街頭,便資助他,提拔他。
他是爸爸生前最驕傲的孩子,最得手的助理。
沈年情竇初開時就追在我身後,為我保駕護航。
後來爸爸意外離世,自然而然把我托付給他。
他陪我度過了所有最難熬的日子。
為我擋住想吞並爸爸公司的狼虎,重新為我撐起一片天。
如今的我才是真的落入虎口。
五臟六腑像被刀攪的生疼,可我沒時間難受。
門被加了道鎖,我必須找到出去的方法。
我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我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3
我先給繼母打去電話,跟她講述沈年的惡行。
爸媽不在了,長輩隻剩下她。
我猜測沈年留著我,是惦記我身上的股份。
當年爸爸遺囑上把所有股份都留給了我,並且如果我死了,這些股份就會全部捐獻。
這些年他哄騙我已經拿走了些許,公司發生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沈年有一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想保住家裏的公司,而我又因為癱瘓不能自理無法接管,就必須把股份全部轉讓給沈年。
我捂著嘴生怕外麵聽到任何動靜,那邊正搓著麻將,漫不經心的回答。
“林佳啊,你別費心思了,你鬥不過沈年的。”
“沈年給我買了別墅,每個月給我幾萬塊零花錢,如果你們鬧翻了,東西都被他搶了去,那我怎麼辦?”
“你也得為別人考慮考慮啊,哎呀胡了胡了,不說了啊。”
我不死心,又給昔日的朋友打去電話。
全部拒絕。
“我爸正跟沈年談合作呢,我不能害他......”
“我們家的生意都被沈年壟斷了,跟他鬧掰?你這不是要我們一家的命嗎?”
“都是朋友我才勸你的,別費心思了,你現在討好他,起碼也能衣食無憂啊!”
我雙手發顫,心中無措,不知該找誰。
閣樓的窗戶都是用特製鋼條封死的,我想逃跑也沒機會。
門忽然被踹開。
沈年紅著眼睛走進來。
捏著我的嘴灌下一碗滾燙的藥。
“林佳,別掙紮了,沒用的。”
“等董事長的位置到手,公司我就會改名姓沈,到時候我念及昔日舊情,會給你一個隆重的葬禮的。”
看樣子我的手機被他監控了。
喉嚨像刀片劃過疼的我冷汗直流。
沈年漏出像惡魔般的笑臉:“這下看你還怎麼說話。”
孟蕊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在門口挽過沈年的手。
“親愛的,她該不會變成厲鬼報複我們吧?”
“那我就把她鎮壓在井底下,永世不得超生。”
門又被關上了。
我疼的滿地打滾,一遍又一遍的昏死再醒來。
我不能放棄。
忍著劇痛,找遍屋子的角落,找到一把勺子。
摸索敲擊牆麵,盤算著如何挖一條通道溜出去。
門鎖忽然吱扭的轉動。
小小的腦袋從漆黑中探進。
他完美的遺傳了沈年的謹慎,堵在門口,隻伸進一隻手,拿著一把桃木劍。
而後塞進小小的寵物籠。
那是一條渾身銀花的蛇,綠色的眼睛在黑夜裏散發銀光。
“去死吧!妖魔鬼怪!”
“你死了爸爸才能不生氣,媽媽才能不流淚!去死!”
稚嫩的聲音嘟囔著惡毒的咒語。
那是曾經他經常給我講過的一個小故事。
小勇士帶著桃木劍和蛇朋友,一起打敗了關押媽媽的怪獸,救出了媽媽。
他說,他也要做這樣的小勇士,幫媽媽打倒病魔。
我總是回,好,好,媽媽等你,媽媽以你為驕傲。
可現在他終於鼓足了勇氣,桃木劍和毒蛇的芯子對準的卻是我。
銀蛇是康康養的寵物,認主。
打開籠門,直直朝我逼近。
我紅著眼眶問他:“康康,你那麼希望我死嗎?”
“你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
康康冷哼一聲。
“你隻是帶我來這世界上的工具!”
心像被巨石砸穿血肉模糊,再不跳動。
我閉著眼,咬緊牙關,狠下心。
在康康鎖門的瞬間,在蛇向我撲來的瞬間。
一躍起撞上門板,拚命的逃。
康康滾落樓梯。
蛇驚慌亂竄。
我觸發了全屋的警報,探照燈全部亮起左右徘徊在別墅院子的角落。
沈年和孟蕊驚慌的套著外套從臥室出來。
開門的刹那,我已經從一樓的窗戶口跳出。
沈年立刻拿出對講機集合保鏢。
孟蕊抱著哇哇大哭頭破血流的康康掉眼淚。
“瘋女人!快把那個瘋女人抓回來!”
“不然、不然我們就完了!”
“笑話!”沈年嘴上說著不可能,捏著對講機的手全是汗。
我拚命的跑、拚命的逃,腳傷裂開,腿被樹枝劃的體無完膚也不停。
別墅裏忽然傳出淒厲的慘叫:“蛇!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