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蕭家父兄死於敵人之手,腦袋被懸掛在城門。
我不得不放棄一切上陣殺敵。
沈文是我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
我親眼看著她嫁給了父母心儀的男人。
我立功無數,隻要我打退了敵人,
她便是平安喜樂的。
可是當我趕回來,
隻在棺槨裏看到了她蒼白的身軀,
她曾給我提及的夫君還有兒子正站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邊。
他們以為我忌憚皇帝不敢隨意殺人,
可能他們還不知道,我回來是要連著皇帝一起殺了的。
......
我跑死了三匹馬終於到了顧亭柏的府邸。
朱漆大門緊閉,門楣上高懸著刺目的白燈籠。
“開門!”我抬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踹在朱漆大門上。
沉重的府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道縫隙。門房那張驚惶的臉剛探出來一半,我已經撞了進去。巨大的衝力將他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靈堂就設在正廳。濃烈嗆人的香燭氣味混雜著紙灰的味道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廳堂中央,是具冰冷的玉棺,沈書躺在裏麵。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月白衣裙,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臉上一片蒼白。她靜靜地躺在那裏,像是睡著了,卻再也不會醒來。那曾經盛滿了狡黠笑意的眼睫,如今緊緊閉合,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道濃重的陰影。
不是夢。那個會為指尖一根小刺就包著一汪眼淚,癟著嘴跑來蹭我糖葫蘆吃的嬌氣包,那個總嫌藥苦要蜜餞哄著的沈文,真的躺在了這口冰冷的玉棺裏。
玉棺的另一側,站著顧亭柏。
他穿著一身簇新的素服,料子是上好的雲錦。然而,那張素來以溫雅俊朗聞名的臉上,此刻卻隻有一片平靜,眼底甚至尋不出一絲紅痕。
仿佛躺在這冰冷玉棺裏的,隻是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路人。
更刺眼的,是他臂彎裏緊緊依偎著的人。
一個粉衫女子。
那張臉,此刻帶著恰到好處的怯生生,如同受驚的小鹿,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將臉埋向顧亭柏的臂彎深處,仿佛我這滿身風塵血汙的煞神會隨時將她生吞活剝。
而她的另一隻手,正牽著一個孩子。
那孩子約莫五六歲年紀,同樣穿著素色的小袍子,小臉緊繃著。
他的眉眼......我心頭猛地一刺!那眉眼竟與玉棺中沉睡的阿書,有著驚人的、至少七分相似!
血液瞬間衝上頭頂,我盯著顧亭柏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盯著那依偎在他懷裏的粉衫嬌影,盯著那個酷似阿書的孩子......
“錚——!”
腰間佩刀碎月發出一聲渴血的厲嘯,悍然出鞘!刀鋒直指顧亭柏和那粉衫女子!
“顧亭柏!我宰了你!”嘶吼聲破開喉嚨,帶著血沫。
靈堂裏瞬間大亂!尖叫聲四起,紙錢被驚起的氣流卷得漫天飛舞。顧亭柏臉色驟變。
那粉衫女子花容失色,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尖叫,踉蹌著向後跌倒。
刀鋒裹挾著千軍萬馬踏破敵陣的煞氣,直劈而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從側門闖入,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死死攥住了我持刀的手腕!
力道之大,指關節捏得我腕骨生疼,硬生生阻住了碎月劈落的勢頭。
刀尖懸停在顧亭柏頭頂不足三寸之處,冰冷的鋒芒映出他瞬間慘白如紙、布滿驚恐汗珠的臉。
“蕭將軍!住手!”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響。
是皇帝!李承胤!
他竟親自來了!
我猛地轉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他穿著常服,但眉宇間那股掌控一切的帝王威儀絲毫不減。此刻,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翻湧著驚怒。
“陛下!”顧亭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陛下!”那粉衫女子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帶著哭腔喊了一聲,抱著孩子瑟瑟發抖,一雙含淚的美目求助地望著皇帝。
李承胤的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顧亭柏和那對母子,最後落回我臉上,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蕭蘊!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當這裏是你西北的戰場,可以隨意砍殺嗎?!”
他攥著我手腕的手指又加了幾分力,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朕命你,立刻收刀!”
胸膛劇烈起伏,碎月在我手中不甘地嗡鳴,刀鋒震顫,渴望著痛飲仇敵之血。腕骨被皇帝鐵鉗般的手指捏得咯咯作響,劇痛鑽心。
“收刀?”我扯開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聲音嘶啞“陛下,你問問這口棺材裏的人!問問她能不能收手!”
李承胤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眼神裏風暴凝聚。
他身後的內侍總管驚得麵無人色,幾乎要暈厥過去。
顧亭柏更是抖如篩糠,嘴唇翕動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粉衫女子更是把臉深深埋在孩子肩上,肩膀聳動,發出壓抑的啜泣。
“放肆!”李承胤厲喝一聲,帝王之威勃然爆發,震得靈堂裏的白幡都微微晃動,“蕭蘊!你眼裏還有沒有君臣綱常!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