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悠悠尖叫著撲來,金鈴亂響,那張淚痕狼藉的小臉上全是扭曲的恨意,尖尖的指甲直抓向易念念臉上那道猙獰的疤!
易念念瞳孔微縮,身體還帶著久病初愈的虛軟,反應卻快得驚人。
她沒有後退,反而迎著那撲來的力道側身半步,左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扣住易悠悠揮來的手腕,向下一壓!
“啊!”易悠悠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傳來,手腕劇痛,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被一股巧勁帶著向前踉蹌撲倒。
“噗通!”
她結結實實摔進了院門旁積著汙水的泥地裏,精心打理的香雲紗裙擺糊滿了黑黃的泥漿,精心梳好的發髻也散了大半,狼狽不堪。
“嗚哇!”易悠悠被摔懵了,冰冷的泥水和嗆人的土腥味讓她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徒勞地在泥水裏掙紮,更像一隻滾了泥的落湯雞。
易念念站在幾步之外,微微喘著氣,左手因用力而有些發麻,纏著布條的手腕隱隱作痛。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泥坑裏撲騰的易悠悠,眼神像結了冰的湖麵,不起一絲波瀾。
“放肆!”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喝在院門口炸響。
易玎諫臉色鐵青,身後跟著幾個同樣目瞪口呆的下人。
他剛送走東宮的人,想著今日納妾之喜,心情正好,沒想到一轉頭就看見他最心愛的小女兒被人像丟垃圾一樣摔進了泥坑!
而動手的,竟然是那個他恨不得從未生過的孽障!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易念念的手指都在哆嗦:“你這孽畜!竟敢如此欺淩幼妹!來人!給我把這野種......”
“尚書府,”一個清冷平緩的聲音突兀地切了進來,瞬間蓋過了易玎諫的咆哮,“便是如此教養?”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易玎諫猛地轉頭,看清來人,臉上的暴怒瞬間凍結,化作一片慘白。
朱清宴不知何時已站在側門陰影處,一身月白常服,負手而立。
他身後隻跟著一個沉默的近侍。
陽光勾勒出他清雋的側臉輪廓,眼神卻沉靜如淵,冷冷地掃過泥坑裏哭嚎的易悠悠,最後落在僵立著的易念念身上。
“太......太子殿下!”易玎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都變了調,“下官......下官教女無方,驚擾殿下聖駕!罪該萬死!”
他身後的下人也跟著嘩啦啦跪倒一片,頭都不敢抬。
朱清宴的目光掠過易玎諫,並未在他身上停留,仿佛他隻是路邊礙眼的石子。
他徑直走向易念念。
易念念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卻讓她本能地繃緊了身體。
手腕的疼痛似乎更清晰了些。
朱清宴在她麵前站定,視線在她明顯因用力而微微顫抖的左手上停頓了一瞬,又掃過她依舊纏著布條的脖頸和手腕。
他什麼也沒問,隻淡淡道:“看來,這尚書府並非養傷之地。”
易玎諫伏在地上的身體猛地一顫,急急抬頭:“殿下!殿下明鑒!是這孽......是念念她......”
“易大人。”朱清宴打斷他,語氣聽不出喜怒,卻讓易玎諫瞬間噤若寒蟬,“孤當日帶她走,是念其年幼傷重,如今看來,易大人府上諸事繁雜,怕是難顧周全。”
他頓了頓,目光終於落在易玎諫慘白的臉上,“人,孤便帶回去了。”
“帶......帶回去?”易玎諫徹底懵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朱清宴不再看他,轉向易念念,語氣依舊平淡:“還能走麼?”
易念念沉默地點了點頭。
“跟上。”朱清宴轉身便走,仿佛隻是來取一件寄存的物件。
易念念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再看一眼泥坑裏哭得打嗝的易悠悠和麵如死灰的易玎諫,邁開還有些虛浮的步子,沉默地跟上了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身後,是易悠悠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易玎諫絕望的吸氣聲。
東宮,靜心齋。
“什麼?!哥!你真把那小啞巴又弄回來了?還要讓她給你算吉凶?!”
朱詹胥的聲音幾乎要掀翻屋頂,他像隻炸毛的貓,在書案前來回踱步,海棠紅的袍角翻飛,“你是不是被那丫頭下了降頭了?她那張臉看著就晦氣!她能懂什麼天象吉凶?我看她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朱清宴坐在書案後,慢條斯理地翻著一本奏疏,眼皮都沒抬一下,任由弟弟的聒噪在耳邊轟炸。
“哥!你說話啊!那尚書府就是個爛泥潭,易玎諫更是個老烏龜!你把這小災星留在身邊,萬一她把黴運帶進東宮怎麼辦?欽天監那幫老頭子還不夠你使喚的嗎?”
朱詹胥氣得俊臉通紅,一屁股坐到朱清宴對麵的椅子上,拿起案上的涼茶猛灌一口。
朱清宴終於放下奏疏,抬眼看他,眸色平靜無波:“詹胥,你太吵了。”
“我吵?我是為你好!”朱詹胥梗著脖子。
“她,”朱清宴的目光投向靜心齋方向,“有點意思,孤自有分寸。”
朱詹胥被他哥這油鹽不進的態度噎得直翻白眼,氣哼哼地:“行行行!你有分寸!我倒要看看,她能算出個什麼花來!等著她給你捅婁子吧!”
他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臨走前還不忘對著靜心齋方向重重哼了一聲。
朱清宴看著他氣衝衝的背影,幾不可聞地搖了搖頭,重新拿起奏疏。
指尖卻在光滑的紙麵上輕輕敲擊了幾下。
有意思?
那個在泥坑邊眼神冰冷如刀,卻又在太醫換藥時疼得微微蜷縮的小小身影,確實有些東西,易念念在東宮的日子,比在尚書府偏院更安靜,也更忙碌。
朱清宴並未立刻讓她“算吉凶”,隻讓人送來了更多書籍。
天文、曆法、星象、醫書,甚至一些前朝秘藏的孤本手劄,源源不斷地送入靜心齋。
張嬤嬤和李嬤嬤依舊盡心照料,隻是看她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敬畏和小心翼翼。
太子殿下親自帶回來的人,還讓八殿下吃了癟,這分量可不一樣了。
白日裏,她幾乎都埋首在書堆裏,指尖劃過泛黃的書頁,眼神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