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肅卻是在發愣之後,一瞬間脊背冰涼,這段時間的春風得意,竟讓他忘了,現在可還是國殤期間啊!
別看上京如今歌舞升平,但在一年前,卻是差點被來勢洶洶的北朝逼到絕境,要不是有邊境戍鎮禹州的拚死抵抗,守住了防線,現在都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呢。
但那場戰役虞朝也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自從去年聖上下令舉國哀悼之後,連宮中慶典都削減了不少。
他隻是一個朝中官員,哪裏能如此明目張膽的宴請遊樂?這要是被哪個言官參上一本,也夠他受的了。
幸好大女兒想得周到,有這麼一個找補的法子,他立刻俯首跪下,揚聲道:“的確,今日雖是老夫壽宴,但心中對國殤感懷不忘,願以此宴饗敬禹州遭難的軍民。”
有了他帶頭,其他人心中或有想法,或嗤之以鼻,也不得不起身下拜,這首撫魂曲是昭德皇後所作,聖上更命司禮監察,每每彈奏,在場的人無不肅然,禁喧嘩喜樂。
這些都是混朝堂的,沒有腦子不清楚的,也知道今天他們為了捧宣王的麵子齊聚程家容易落人話柄,此時雖然不服,也隻能認栽了。
隻有程清菱母女這種沒什麼見識的內宅妾室,看到大家因為程容珈一句話都跪了下來,頓時陰陽怪氣不滿起來。
“老爺,這程容珈什麼意思,在您的壽辰,這大喜的日子彈奏什麼祭樂?這是存心要觸您黴頭啊。”
“住口!”
聽著李姨娘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程肅怒目圓瞪,這女人實在愚蠢了些,今日要不是看在她女兒成了宣王寶林的份上,自己豈會讓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出來拋頭露麵。
今日李姨娘享受的恭維的確是太多了,讓她都忘記了自己隻是個侍奉人的婢妾,現在被程肅嗬斥了兩句,心中竟還委屈上了。
站在那捏著帕子哭訴道:“老爺凶我做什麼?明明是大小姐非要掃您的興,清菱讓她彈琴,她懷恨在心,故意讓您難堪罷了,拿什麼國殤扯虎皮,啊——”
她挑撥離間的話被一個結實的巴掌打斷了,在她說出更多愚不可及的話之前,程肅站起來狠狠給了她一耳光,怒道:“我叫你住口,不知所謂的東西!”
李姨娘長得嬌美,又慣會顛倒黑白,一直裝得柔柔弱弱的,多年來很得程肅的憐惜,楊氏又是個菩薩心腸的主母,她這個妾室還從未被人打過。
可現在,挨了男人一巴掌的她,趔趄著摔倒下去,左臉霎時腫了起來,但她不敢像往常一樣哭,甚至連半點多餘的聲音都不敢發出。
因為她看到程肅眼裏的警告,她是知道這個男人的冷漠無情的,自己再鬧下去,可能就不是挨一耳光這麼簡單了。
程清菱看到母親被打,也早撲過來了,正要攀扯台上的程容珈理論,突然看到她那冰冷的眼神。
看了這麼一出好戲,程容珈卻始終麵無表情,這時候隻是轉而盯著自己父親安平伯,一臉無辜的問道:“父親,我從小看您忠君事國,一向心生敬佩,知道您一定放不下一顆憂國憂民的心。
所以才想在您的壽宴上彈奏這首撫魂曲,不料竟被姨娘和妹妹說成是掃興,觸您的黴頭,這一時間,竟讓我不知做得對不對了?”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清麗的臉蛋帶著無措委屈,純稚的目光看起來無辜極了。
但程肅卻分明感受到了,一種被架上火烤的步步緊逼。
“容珈做得當然沒錯,嫡女終究是嫡女,你一直在我身邊教養,見識眼界自然不同,你能明白為父為國為民的苦心,為父自然是欣慰的。”
他現在,絕對不能承認自己和李姨娘這對母女一樣的見識,轉身惡狠狠的吩咐奴仆:“把這個女人丟進後院,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程清菱母女被帶走了,程容珈這才重新抬手撫上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