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他的第一千年,他身邊多了一隻兔妖。
他拿世間唯一一塊鮫綃給她做窩。
用典玉齋最珍貴的鎮店之寶給她打磨成碗。
甚至為了她能化形,不惜剜走我的心。
席間酒後,殷駟大著舌頭道:「陶夭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當以身相許。」
「妖皇都是三妻四妾的,元沫她要是乖巧,我也不是不能讓她當個妃子。」
我笑了笑。
殷駟不知道,不是因為他是未來的妖皇我才要嫁給他。
而是隻有我嫁給他,他才是妖皇!
1
才走進錦繡坊,就看見平時屬於我的包間被占了。
繡女端著果盤在旁邊侍奉。
「你不知道這是屬於我的私人包間嗎?」
丫鬟玖月上前一步,提高了音量:「這是皇子妃的地方,你們都出去。」
大廳的人都抬起頭看了過來。
繡女有些尷尬道:「這是二皇子帶過來的。」
「幹什麼,幹什麼?」
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轉過身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殷駟。
他一襲紅衣,狹長的丹鳳眼,愈發顯得他高不可攀。
原先看八卦的人都散了。
殷駟掠過我,督促繡女:「都多久了,讓你們取個布怎麼這麼費事。」
說罷,他抬手抱起桌子上的兔子。
「什麼布?」聞言我出聲問道。
「你來了啊。」
殷駟摸了摸懷中的兔子。
「正好,你去和她們說把鮫綃拿出來給夭夭做窩。」
隨意的語氣,就像在說今天吃什麼飯一樣。
有一種荒誕感把我包圍,讓我有些喘不上氣。
在我愣神的工夫,殷駟把不耐煩地道:「你聽不懂人話嗎?」
「殷駟!」
我沒忍住,厲聲叫他的名字。
又指向他懷裏的兔子。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要把我大婚時穿的布給她做窩?」
聞言,他懷裏的小兔子往他懷裏鑽去。
「你對夭夭尊重點,別欺負她化不成人形。」
「而且你還不是本皇子的皇子妃呢,小心本皇子休了你。」
2
我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自從定下婚約,隻要我不順著他就拿這個威脅我。
「不是因為你是未來的妖皇我才要嫁給你,而是隻有我嫁給你你才是妖皇,轉而言之,我嫁給誰誰就是妖皇。」
我淡漠開口,麵色不顯心卻痛的仿佛要裂開。
我做得好他說我嘩眾取寵。
做得不好是丟他人。
仿佛和他定下婚約是多了不起的事。
我嘗試著溝通,也沒什麼效果。
這件布匹是妖皇因為父親打了勝仗的獎勵,要是把一塊布送給一個兔妖做窩,這不僅打了妖皇的臉,更有損元家的顏麵。
那場戰爭本沒有必勝的把握,是父親一直堅守贏得了勝利。
殷駟根本就沒想過要不是那一戰贏得艱難,妖皇怎麼會把天下僅此一塊的布匹賞賜下來。
妖皇為了讓殷駟獲得軍功,派他當主帥,可他一個隻會飲酒作樂的翩翩公子怎會帶兵打仗,敵人隻是小用計謀,便使他落入了敵人的陷阱。
行軍前我擔心他的安危,偷偷隱藏身份進了軍營,在他被困在陷阱之時,我奮不顧身地去救他,帶的幾千的兵士回來的隻有寥寥十幾人,被救回來的他奄奄一息,就連魂魄都要散了。
敵人知他身份,追得很緊,那僅剩的十幾人為了掩護我倆逃走和敵人戰作一團。
一番奔走之後,尋了個稍顯靜謐的地方,我吐出自己的內丹精元為他續命,隻要回了妖界他苦修幾百年,我便可以收回自己的內丹。
內丹剝離的肉體的痛楚讓我生不如死,唯一堅持下來的念頭就是他的安危,看著他變好的臉色,我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便是在捉妖人的百寶囊裏,他不知從哪聽來的謠言,說是狐妖血凡人喝了延年益壽,修道之人喝了能增強功力。
連日來的大戰加上失了內丹,我沒有一絲反抗的力氣,失血過多讓我整日都昏昏沉沉。
直到父親打了勝仗,丫鬟玖月看歸來的士兵裏沒有我才找父親說了此事,幾個哥哥尋遍三界才堪堪找到我。
彼時的我一身雪白的皮毛變得臟汙不堪,渾身沒一點活力。
母親舍棄了半身修為才把我救回來。
能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殷駟,而他的身邊出現了一隻兔妖,據說,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3
「聽說二皇子為了那個兔妖把典玉齋的寶物都買下來了。」
「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呀,典玉齋的鎮店之寶都給那個兔妖打磨成碗了。」
門外傳來細碎的八卦聲,但內容卻讓我大腦空白了一瞬。
身子不由得站起身來,想去一探真假。
鎮店之寶?萬年不遇的玉石他打成了碗?
本來還想著在婚前買下做一對同心玉佩的。
殷駟低垂著眼眸,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隻是給夭夭買著玩的,她幻化不成人形就夠痛苦了,我隻是買點小物件哄哄她。」
他擼著懷中的兔子,像是想到了什麼,抬眸看著我。
「咱們都快大婚了,你還計較這個。」
心不可控製地收縮了一下。
大婚嗎?
「夭夭救過我的命,你多讓讓她。」
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
「你想讓我怎麼讓?婚服的布匹還是典玉齋的珍寶,亦或者是你?」
我盯著兔妖的腳,上麵纏著的不是我們的定情珠串又是什麼。
順著我的目光,他輕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你是在怪我?」
「元沫,你身為皇子妃,能不能識大體一點。」
「夭夭是我的救命恩人,給她這些算什麼,她要我命我都給她,要想當我的皇子妃,第一件事便是對夭夭好,既然她因為我不能幻化成人形,那我便照顧她一輩子。」
他說得正氣凜然,仿佛隻是我小肚雞腸,可是殷駟,沒有兔妖的時候我見過你是怎麼愛護我的如今愛不愛的我也看得明白。
扭頭出了門後,殷駟再也沒找過我。
我知道,他在等我認錯。
4
殷駟對陶夭的好直接又熱烈。
他在自己的臥房鋪了地毯,還為她打造了一方休息的小榻。
平時無事時,她便靜靜地陪著殷駟。
看著他處理政務,聽他說著世間好玩的瑣事。
我曾送他的禮物隻要陶夭多看幾眼,他便會放在她身邊,眸中滿是愛憐。
他滿含愛意的眸子似一把刀,割得我心生疼。
眼睛發酸,克製不住的熱意不斷翻湧,下一秒淚便流了下來。
這一切我都很熟悉。
曾經的殷駟就是這麼對我的。
隻要我喜歡的東西他想方設法都會弄來,曾有人調笑:看二皇子這個樣子,咱們大半個妖族的寶物怕是都在將軍府。
如今,這份好,他給了一隻兔子。
似乎因為我走過來的腳步聲驚動了陶夭。
她抬起腦袋看向我的方向,下一瞬,她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她倏地起跳讓旁邊的殷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去接她,卻忽略了放在桌角的鎮紙,下一刻,那塊玉做的鎮紙碎成了無數塊。
殷駟抱著陶夭不住地查看,生怕她受一點傷。
可他忽略了,即使不能幻化人形可還是會有妖術,那個兔妖根本沒有他想得那麼脆弱。
「你來幹什麼?一來就沒好事,夭夭都從上麵摔下來了你不知道去喊岐黃醫官嗎?一天天地就知道發愣。」
殷駟大步上前,把懷裏的陶夭放在榻上,滿臉的不悅。
「你擔心就給她輸妖力啊,何必麻煩岐黃醫官。」
我把掉在地上的鎮紙撿起來,用手摩挲著底下的字,但碎掉的玉片卻似刀子一般鋒利劃開了我的手,殷紅的血水如細線般蜿蜒而出。
這鎮紙本是一對,另一塊在我的桌上,剛學會雕刻的時候總想著雕些什麼,想了半天最後雕了這兩塊情侶鎮紙。
那時的殷駟說:「沫沫,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東西,我一定會保護好的。」
現在,別說是鎮紙,就連我他都不稀罕。
5
冷。
仿佛置身冰窖裏。
昏沉的夢境裏,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百寶囊。
好冷,好疼。
一個帶著花香味的懷抱擁住了我,誰,這是誰?
為什麼會熟悉又陌生。
「沫沫,快醒醒,你怎麼又做噩夢了。」
我恍惚著睜開眼,一時竟有些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殷駟坐在床邊垂眸看著我。
見我醒來,他摸了摸我的額頭,喃喃道:「沒生病啊,怎麼好好地就暈倒了。」
我知道,隻是因為今天出門,哥哥們和父親沒來得及給我輸送妖力導致的。
因為內丹精元不在體內,我無法修煉,這麼長時間下來,家裏每個人都輪著給我輸送妖力。
「你以前不是身體挺好的嗎?現在怎麼這麼嬌氣。」
他蹙著眉,一臉的不高興。
以前身為家裏最受寵的小丫頭,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我,所以體質修為都是上上品。
可是自從失去內丹和一身的血液,要不是家人供養我甚至連人形都幻化不了。
「我裝的,殷駟,你信嗎?」
我扯了扯嘴角,慢慢下了床。
殷駟愣了愣,他皺起眉頭,似是不耐。
「你成天這樣有意思嗎?說了多少遍夭夭是我的救命恩人,現在她還化不成人形呢,你還吃她的醋。」
「殷駟,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過界。」
「肯定沒有,我問心無愧。」
他低沉的嗓音和平時一般無二,可蜷起的手指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好一個問心無愧,殷駟,你最好記得你自己今天說的話。」
我扭頭走向門口,房間裏隻剩我的腳步聲。
‘嘭’的一聲,我合上門,回家。
6
隻因上次的暈倒,父母便不怎麼讓我再出門。
這次出來還是到了之前和錦繡坊約定的日子。
我站在樓下混在人群中,看著殷駟抱著陶夭一步步向樓上走去。
即使隔著眾人也能看出來他們心情很好。
「夭夭,等下鋪上鮫綃做的墊子你就不會感覺到熱了,那個冬暖夏涼,透氣性還好。」
殷駟摸著兔子,滿臉都是愛憐。
旁邊的姑娘豔羨地望著殷駟懷裏的兔子,「人家隨手一撿就是個皇子,為啥我隻能撿到屌絲,果然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聽說鮫綃這世上僅此一匹了,妖皇大人把它送給皇子妃了,說是要做結婚的華服呢。」
「這陶夭姑娘把自己的內丹都給二皇子了,二皇子隻是送她個鮫綃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眾人的言論讓我有些回不過神來,內丹?
我揉了揉自己的小腹,那裏空空如也,如果她把內丹給了殷駟,那我的呢?
原來那隻是一個騙子。
我閉了閉眼,不知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
是不是隻要和他說清楚就會回到以前了,我的心裏湧出期盼。
「殷駟,你有沒有想過,不是陶夭救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