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討女神歡心,舟楓砍了我一條尾巴,給他的女神做吊穗。
他不知道的是,當年為了救他,我隻剩下一條尾巴。
沒了尾巴,我再也不能為他壓製體內的魔毒。
等待他的將是腐爛而亡。
————
「不過一條狐尾吊穗,師姐喜歡便拿去。」
我蜷縮的趴在地上,鮮血染紅衣裙,割裂的疼痛令我雙目失焦。
我跟隨了七年的少年,誆騙我展露尾巴,然後親手砍了贈與他仰慕已久的神女。
他的聲音,殘忍而清晰的落入我的耳畔。
「師姐不必介懷,她是九尾狐,少一條也無妨......師姐莫聽他們胡說,我同她什麼關係也不是,蘇柏她......她隻是我的妖奴。」
他說我是他的妖奴。
可是前一日,他還說要與我結為道侶。
七年前,我遭遇大妖,奄奄一息。
外出曆練的舟楓救了我。
他細心照看,直到我痊愈。
我以為他會收了我做妖奴或是問我要狐尾,他卻讓我走。
他說我這麼漂亮的狐狸,不應該成為籠中獸。
看著他黑色的瞳孔,想起景業說過的話。
他說人類皆薄情,他們會害我殺我,見到人類我應該躲的遠遠的。
我以為人都是壞的,舟楓的出現讓我疑惑。
他溫柔可親,不求回報,謙謙君子,猶如神祇。
他讓我走,我卻偷偷跟了他一路。
直到他夜獵被魔妖反噬,身中魔毒。
他快死了。
可我,想讓他活著。
我用了八根尾巴也沒能將他體內魔毒排盡。
剩餘的魔毒繼續侵蝕他的身體,他還是會死。
我用體內的金丹暫時吸出他體內的魔毒,並用最後一根尾巴的力量將魔毒鎖在自己體內。
釋放魔毒的人用了詛咒之術,一旦無法壓製,魔毒便會重新回到舟楓體內。
不過沒關係,隻要我還活著,魔毒就不會回他的體內。
他說要報答我,帶我回了樂清山。
時間日久,我的臉上出現了魔毒的反噬傷痕。
曾經好看的臉血痕縱橫,慘不忍睹。
他不嫌棄,隻說我在他心中永遠是那隻最好看的狐狸。
七年中,我陪他一起修煉,相互扶持,抵禦妖魔,獵取元丹。
我也曾為了他,前往極地九死一生的采集靈藥。
舟楓對我也極好,事無巨細的照顧,將我捧在手心。
我以為我們回一直這麼過下去,直到外出曆練的容鵲回來。
那個樂清山人人讚頌的第一美人仙子。
隻因她輕輕道了一句,她新得的美玉配上狐尾吊穗定是好看,舟楓便當眾施法砍了我的尾巴。
「醒了,我煮了你最愛吃的蓮子湯。」
不知昏睡多久,我睜眼,入目是舟楓關切的臉。
他將蓮子吹了吹,遞到我嘴邊。
「趁熱喝,加了很多糖,很甜。」
他麵色溫柔平和,一如從前。
我盯著他,周身劇痛。
他越是雲淡風輕,越顯得我像個笑話。
瞧著我的臉色,他表情微微一窒,露出淡淡的愧疚,「還疼嗎?我問師尊要了最好的止傷藥,不出三日傷口便能痊愈。」
我張口,喉嚨幹澀,「為什麼......為什麼砍了我的尾巴送給容鵲,你喜歡她,是嗎?」
我想要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會讓我這七年頭破血流。
舟楓指尖一緊,收回盛著蓮子的勺子。
「不要胡思亂想,我對師姐不是想的那樣,師姐對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她,我來不了樂清山修道,更遇不見你,師姐對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這次她曆練歸來,在外吃了很多苦,我隻想送她心儀之物。」
他雙手撫上右臉上巴掌大小的恐怖猙獰血痕,目光溫柔而真誠。
「這麼多年我們朝夕相處,我是何人你應該清楚,不求你感同身受,隻求你體諒一二,你還有八根尾巴,一樣可以修煉,等我通過試煉,我們便結為道侶,我發誓,會一輩子對你好,小柏,相信我,好不好。」
我心下一頓,低落難過的情緒撕扯著我的心。
除去上次,舟楓對我確實無話可說。
可是沒了我的尾巴壓製體內的毒,他不僅不能修煉,還會死。
我舍不得舟楓死。
所以,我來到容鵲麵前,讓她把尾巴還我。
雖是斷尾,靈力仍在,仍舊可以壓製尚在我體內的魔毒。
這是舟楓活下去最後的希望。
容鵲是樂清山第一美人,明媚皓齒,顧盼生姿。
不知道多少男弟子將她視為心中神女。
她笑著看著我,一個咒訣,狐尾出現在我眼前。
「那日我就對舟楓師弟說東西太貴重,正好你來了,今日物歸原主。」
我想過種種艱難,唯獨沒想到這般輕鬆。
我的千年狐尾,可做法器也可以增修為,修道之人無不趨之若鶩。
她神色如常,隻是明豔的眸中有點點令人猜不透的勢在必得。
我取回尾巴,不做他想。
沒注意邊上圍觀人群的指指點點。
回到小院沒多久,舟楓氣勢洶洶的趕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臉無奈的容鵲。
「誰讓你找師姐討要的,拿過來。」
我搖頭,「不行,這是我的尾巴,我誰也不給。」
容鵲淡淡歎息,溫柔道:「好了,阿楓,算了,莫要為難蘇柏。」
舟楓難堪的轉過頭,憤怒的神色湧現。
他看向我,眼中如同上次要斷我尾巴一般,狠厲而堅決。
「把狐尾給師姐,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蘇柏。」
我搖頭,剛想拒絕,隻見他掏出四方鏡,將我困在原地。
烈焰灼傷我的肌膚,身後的傷口裂開,發麻的痛感讓我牙齒打顫。
四方鏡是他控製我的訓妖法器,上麵有我心甘情願掏出的心頭血。
當年,為了帶我回樂清山,他說隻有受訓的妖奴才能入山。
我什麼也沒想便取了心頭血給他。
他說過,永遠不會對我使用四方鏡。
舟楓看著我,目色冰寒,「我說過送給師姐便送她了,你為什麼這般不懂事,蘇柏,你讓我很失望。」
烈火焚身,我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將我的狐尾拿走。
我疼的哆嗦,雙目赤紅,「還我狐尾,阿楓,那是救你的......不要......」
「閉嘴。」
舟楓恨恨看我一眼,忽然伸手起訣,加大四方鏡的烈火。
劇烈的灼燒讓我渾身戰栗。
另外一邊,他不知與容鵲說了什麼,抬手竟將狐尾之力注入容鵲體內。
四方鏡的烈火困住我,我一次一次試圖衝擊禁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周楓將狐尾之力全部傾給容鵲。
舟楓收起四方鏡,我渾身是血,狼狽的站在原地。
抬眸看去,我竟見容鵲眼中無辜和炫耀。
我用我最後的力量,瘋了一般衝了上去。
「還我尾巴!」
沒人預料我還有餘力。
一聲尖叫,容鵲的臉上出現三道血痕。
我腹部一擊,重重飛了出去,癱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發誓對我好的男人,一邊狠心踢開我,一邊溫柔的將旁人抱在懷中。
這一幕多少有些可笑。
我處心積慮救他,他卻親自把自己送上了絕路。
「狐女蘇柏,無故傷人,為去其妖性,特送入寒洞反省十日。」
樂清山的第一美人被我傷了臉,我成了眾矢之的。
未等司法長老說什麼,舟楓將我扔進專門懲罰妖奴的寒洞。
洞內一片漆黑,徹骨冰寒。
我躺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靈力潰散,恢複成狐狸本體,蜷縮一團。
我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
「你們狐狸什麼時候出的新物種,無尾狐?嘖嘖嘖,你別說,這名字還挺好聽。」
耳邊嘰嘰喳喳,我烤著火,沒力氣回應。
說話的是我在妖界的鄰居小黑蛇,景業。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說什麼來著,你跟什麼不好,非要跟人類,遭報應了吧,要不是我正好來這,你現在就凍成狐狸冰雕了。」
「不是我說你,你這挑人眼光實在太差,來,吃......」
景業絮叨著,一邊將烤好的雞遞到我眼前。
少年眼中印著火光,我看見了自己狼狽的模樣,傷痕累累,可笑又可怖。
我曾是妖界最美的狐狸,如今卻落得這副模樣。
我拿著烤雞,低下頭,眼眶發澀,「景業,我很失敗對不對。」
我是妖,不懂人世紛爭,我隻知道對我好的我一定會對他好。
是以,我心甘情願斷八尾救舟楓,也願意用最後一尾失去美貌。
我親盡全力付出所有,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景業聞言,抿了抿唇,麵露正經,「以真心待人的人永遠不是敗者。」
我央求景業帶我離開樂清山,他搖頭說不急。
入夜,他帶著我避開眾人離開寒洞。
他是來抓人的,正好碰見了倒黴的我。
我與他藏於一處偏遠的院落,裏麵住了新入山門的男弟子。
一個時辰之後,一小弟子偷摸前往竹林。
竹林內,身形妖嬈的女子背著身,小弟子驚喜上前。
女子轉身,露出一張淒厲鬼魅的臉。
「女鬼啊!」
小弟子來不及驚呼便被人噎住咽喉提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吸食他的精魂。
看清女鬼長相,我也嚇了一跳。
那張臉比我中魔毒的臉可怕十倍不止,爛肉和血水交織,上麵還有蟲卵蠕動,密密麻麻,恐怖如斯。
我尚在震驚中,景業已經衝了出去。
「魅姣,束手就擒。」
兩人打鬥間,我拖走昏死的小弟子。
魅姣似敵不過景業,準備劫持我,當她看清我的臉後,眼中忽現驚慌。
我對視她的眼,倒也覺得有幾分熟悉。
愣神間,景業發力,魅姣連連後退。
見勢不妙,魅姣轉身就跑。
景業帶著我緊追其後,魅姣身形變幻太快,一會就沒了影子。
景業氣急敗壞。
莫名的,我心中一動,凝神起訣,一道流光閃過,我睜眼,「在北。」
景業不疑有他,帶著我追尋而去,果真在北部不遠處發現魅姣的影子。
魅姣也發現了我們,她腳下忽然調轉方向,朝樂清山主院飛去。
追到主院結界之外,我與景業不敢再入一步。
外人擅闖主院,很快會被發現。
即便是我,舟楓也隻能常年帶著我住在主院之外。
「那魅姣果然是樂清山的人。」景業了然,「小狐狸,你是怎麼知道魅姣蹤跡的?」
我蹙了蹙眉,「我感應到了狐尾之力。」
舟楓來寒洞接我的時候,景業已不知去向。
「這幾日你受苦了,師姐她說她不怪你,師尊們也不會另外責罰於你。」
我抬眸看著他,心口的如針戳一般。
他仍舊認為錯在我。
「舟楓,在你心中我是不是隻是你的妖奴,這七年你一直在騙我。」
我很笨,不懂彎彎繞繞也不知人心險惡,景業總說我出去會被騙到扒了狐皮。
舟楓無奈的吐了口氣,「別瞎想,我這麼做隻是避嫌,若是外人知曉我想與你結為道侶,他們會怎麼看你,送你去寒洞也是為了保護你,你傷了大師姐,若是師尊們出手懲治你,那就不是去寒洞待幾天的事了。」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死在寒洞。」
若不是景業出現,我或許已經死了。
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很快便掩飾而過,「你不過斷了一條尾巴,寒洞這點寒氣要不了你的命。」
他頓了頓,歎氣道:「過幾日試煉便要開始,隻要我奪得第一,便能成為新峰主,不過我前麵還有幾位師兄,他們修為恐怕在我之上,小柏,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看向他,如實回道:「既然如此,放棄此次試煉,專心固本。」
強化修煉,隻會加劇魔毒入體。
我已經無尾巴抵禦魔毒,魔毒很快會全部回道他體內。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拒絕,握起我的雙手,期待的盯著我,「試煉十年一次,我等不起,等我成了一方之主便沒人可以置喙你我,為保萬無一失,小柏,你可不可以助我一尾之力。」
「你說什麼?」我皺眉,隻覺的眼前溫柔雋秀的人越看越陌生。
「我自知這樣不對,可是隻有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啊。」
想起近日種種,我心口一鈍,望著他,「真的是為了娶我嗎?可有人說成為新峰主可以和容鵲結為道侶。阿楓,你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這是景業告訴我的。
我原本不信,可看到舟楓變掉的臉色,才知曉自己蠢的有多離譜。
他似惱羞成怒的甩開我的手,臉色在夜幕的襯托下,滿是陰沉。
「算了,你不願幫忙我也能奪得第一,不過蘇柏,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試煉當日,念在這七年的情誼,我仍規勸舟楓放棄參加。
舟楓不願聽,隻覺得我無理取鬧。
他走後,看著鏡中臉頰上逐漸淡化的疤痕,一股無力感拉扯。
若是魔毒在舟楓試煉時發作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我決定前去試煉場,可走到半路卻遇到容鵲。
她下半邊臉帶著麵紗,明豔的眼眸含著某種怨念。
我輕輕劃傷她的臉,按理她臉上的傷口很快就能愈合。
想起景業和那夜撞見的魅姣,某種可怕的猜想越來越濃烈。
「我與舟楓想問你借樣東西。」容鵲勾著笑,朝我開口。
我頓感不妙,後退一步,「借什麼?」
「不是什麼讓你為難的事情,不過......兩條尾巴而已。」
我意識不對,轉身逃去,四方鏡從天而降。
烈火灼傷之感,再度襲來。
容鵲厲聲道:「自斷兩尾,不然你就困死在這四方鏡吧。」
一瞬間,莫大難堪與悲涼湧上心頭。
為了取我的尾巴,舟楓居然將四方鏡給了容鵲。
可我哪裏還有尾巴給他們。
「蘇柏,我勸你不要冥頑不靈,你有九尾,少幾條尾巴不過多修煉些年而已,今日若是被四方鏡困死可不值當。」
我站在四方鏡正中,皮肉之痛比不上我心底劇痛分毫。
見我不為所動,容鵲發了狠,業火越燒越旺。
「你到底給不給?」
「我不會給你們尾巴。」我也給不了。
容鵲終於沒了耐心,手中靈力聚集。
「給不了就去死吧。」
巨大的業火朝我洶湧而來。
「想殺她,沒那麼容易。」
一道黑霧閃現,四方鏡法陣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