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硯沒有回來,他還在溫阮的溫柔鄉裏,安撫著他受驚的寶貝。
沈知意緩緩站起身,默默地燒水下麵,看著麵條在沸水中翻滾。
沒有雞蛋,沒有蔥花,隻有一點鹽。
沈知意吃碗長壽麵以後,極其緩慢地站起身,走到一個破舊的樟木箱子前。
她打開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包袱,一層層解開。
裏麵露出的,是幾件與承載著她和陸時硯全部過往的舊物。
一隻磨破了邊角的牛皮護腕。
那是陸時硯第一次為了護住她,被草寇砍傷手臂後,她熬了幾夜,笨拙地一針一線縫製的。
針腳歪歪扭扭,上麵甚至還沾著洗不掉的血跡,有他的,也有她的。
一根褪色發舊的紅繩。
那是穿越第一年,在荒山野嶺餓得快要死掉時,她用能找到的最堅韌的野草編的。
她一根,他一根。
他說:“小意,這比什麼同心鎖都結實!草根連著命,我們生死都在一起!”
還有一盞河燈。
一盞用最粗糙的油紙和竹篾紮成的小蓮花燈。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生辰,在一條不知名的野溪邊,陸時硯滿頭大汗地紮了整整一下午才做出來的。
他說:“小意,雖然醜了點,但這是我的第一盞!”
“九千九百九十九盞,我們從頭攢起!”
每拿起一件,那些鮮活滾燙的記憶便洶湧地衝擊著她早已冰冷麻木的心房。
那些少年純粹的愛戀,那些生死與共的扶持......
多麼可笑。
她拿起那盞粗糙的蓮花河燈,抬起腳,用盡全身力氣,決絕地踩了下去。
然後她找來一個破舊的銅盆,放在屋子中央,拿起火折子,吹亮。
把那磨破的牛皮護腕扔進了銅盆裏。
接著,是那根褪色的紅繩。
火焰瞬間將它吞噬,化作一縷青煙,仿佛從未存在過。
最後,是那些記載著他們過往點滴的紙片,他畫給她的拙劣小像,他寫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紙條......
跳躍的火舌舔 舐著她的臉頰,帶來灼熱的溫度,卻再也無法溫暖她心口一絲一毫。
燒吧。
燒得幹幹淨淨。
連同那個執迷不悟的沈知意,一起燒掉。
她換了身素色衣裙,從後門悄悄離開將軍府。
夜風吹起她的發絲,巷口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像極了當年錦溪上的燭火。
雲居寺的山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灰袍僧人早已等在殿前,見她來,隻是平靜地合掌行禮。
“施主想通了?”
“我要回家。”沈知意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不論什麼代價,哪怕粉身碎骨、魂飛魄散我也要回去!”
“回到那個沒有陸時硯、沒有溫阮、沒有這場荒唐大夢的地方!”
僧人停步,指向崖下的溪流,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此溪名為‘忘川引’,非此世之水。”
“施主若心意已決,待東方第一縷日芒穿透雲層,直射溪水之時,縱身躍下,便可溯流歸源,回到你該回之地。”
沈知意道了聲謝,轉身往後山走去。
山路崎嶇,她咬著牙,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沉重,仿佛要將這五年沉重的愛恨嗔癡,每一步都碾碎在腳下。
後背的傷口被牽扯得生疼,卻比不過心口的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落在溪麵上,碎成一片金箔。
她沒有再喚那個名字,閉上眼縱身一躍。
急速下墜中,時間仿佛被拉長。
她想起錦溪邊漫天搖曳的燭火。
想起少年凍得發紫卻執拗舉著河燈的臉。
想起亂世風雪中互相依偎的體溫。
再見了,陸時硯。
連同那個傻傻愛了你兩輩子的沈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