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連續加班七天回家，我隻想睡死過去。

臉剛陷入枕頭就聽見門鎖轉動：“加班辛苦了，你想吃什麼，爸給你做。”

“爸，我什麼都不想吃，隻想睡覺。”

我扯過被子蒙住頭，困得已睜不開眼。

可剛眯著，門鎖轉動的聲音再次把我驚醒。

“爸爸給你做點吃的吧，不吃飯傷胃呀......”

我崩潰得砸枕頭：“爸！我想睡覺，你別進來了。”

本以為他聽進去了，可是當我剛睡著，便再次被叫醒。

“小遠，吃一點，爸剛做的雞湯麵。”

我爸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走了進來......

0

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五點。

枕頭一放，被子一蓋。

再也沒有甲方煩人的聲音，我隻想和周公進行一場美妙的約會。

七天，整整一百六十八個小時的奮鬥。

這次的戰鬥即將迎來收尾。

等我好好的睡一覺，下午去做一個報告就可以完美結束。

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得到了放鬆，我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為了不被人打擾，我還特意給我爸發了一條微信。

告訴他我現在隻想要睡覺，等我睡醒我自己會去覓食的。

【爸你不要進我房間打擾我睡覺，我太困了不想吃飯隻想睡會兒。】

信息一發，我覺得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

就當柔軟的枕頭包裹著我的後腦勺，全身都放鬆下來，一聲輕微的哢噠聲。

讓我有些疑惑的睜開了眼睛。

“小遠，加班辛苦了，有什麼想吃的嗎？”

我爸站在門口，溫和的問著我。

我以為是他沒看見我發的消息，有些煩躁的把被子扯出來蒙住頭。

“不吃，我隻想睡覺。”

說完這句話，我就再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疲憊的睡暈過去。

可是沒過多久，我都在和周公下棋了，我爸的聲音卻又在耳邊響起。

“小遠，爸爸給你做點吃的吧，不然傷胃呀！”

我崩潰的砸了倆下枕頭，語氣有些不好的衝我爸吼道：“爸！我睡覺了！你不要進來了！”

我爸利索的退了出去，

本來以為他再也不會來打擾我，我可以好好的做個美夢的時候。

他卻打開了我房間的燈。

刺眼得燈光幾乎讓我瞬間醒了過來。

我爸卻跟一個沒事兒人一樣，站在我的床前。

他的手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麵。

“小遠，吃一點吧，爸爸做的雞湯麵，你最喜歡吃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這幾天在公司加班的憤怒和怨氣直衝腦門。

但是我還是忍住了。

畢竟我爸也是擔心我的身體，可以理解。

我坐了起來，看著我爸的眼睛，直視道“我真的不需要，我不餓，我隻想睡個好覺，很難理解嗎？”

我的語氣裏不自覺的帶了些憤怒。

我爸一愣，有些委屈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當中，還有了些責備。

“我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好。你怎麼可能這樣對爸爸？”

他說著，眼角還微微泛起淚光。

那一瞬間，我幾乎要被這眼淚和“為你好”的枷鎖壓垮。

但身體深處那種被硬生生從深眠裏拖拽出來的鈍痛和眩暈感，比任何道德綁架都要清晰、都要尖銳。

我看著他，看著那碗固執的麵，看著那眼角的眼淚，一種冰冷的、近乎窒息的疲憊徹底淹沒了憤怒。

算了。

隨他去吧。

我什麼也沒再說，甚至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像截失去支撐的木樁，直挺挺地倒回床上。

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扯過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住，連一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門外，是熟悉的、壓抑的啜泣聲。

2

我終於可以安靜的睡會兒了。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像沉在漆黑的海底，連時間都模糊了。

一絲微弱的光線試圖侵入眼皮的縫隙，還有刻意壓低的、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哎呀，看把我兒子累的，睡著呢，嘖嘖，真不容易，公司離了他不行啊。”

“就是就是，大哥你福氣好，孩子這麼出息。”

“噓，輕點聲，讓他睡，”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但那幾個陌生的、帶著奉承意味的男女聲，還有我爸那極力掩飾得意卻又壓不住的回應，像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盤旋。

“哢噠。”門鎖又被擰開了。

聲音比前兩次都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接著，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挪進了我的房間。

空氣裏飄進陌生的香水味和脂粉氣。

“瞧，睡得沉呢。”

是我爸的聲音，刻意壓低，卻掩不住那份想要展示的驕傲，“剛熬了個大項目回來，七天，沒怎麼合眼！他領導都誇呢！”

“哎喲，真是能幹！”

“大哥教子有方啊！”

讚美聲細細碎碎地響起。

我感覺自己像動物園籠子裏供人圍觀的猴子。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和極度羞辱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們想看什麼？看我累得像條死狗的樣子？證明他養了個多麼“出息”的、連睡覺都能成為談資的兒子。

被子下的手指死死攥緊了床單，指甲陷進掌心。但我沒動，也沒睜眼。

僅存的理智在瘋狂叫囂：掀開被子，讓他們滾出去！但那沉重的疲憊像山一樣壓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隻想他們立刻消失。

腳步聲在床邊停留了片刻，評頭論足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紮著耳膜。

終於，帶著意猶未盡的感歎，腳步聲又窸窸窣窣地退了出去，門被輕輕帶上。

世界再次安靜。但這份安靜裏，充滿了被侵入、被展覽後的汙濁感。

我像躺在冰冷的泥沼裏，睡意早已被碾得粉碎，隻剩下空洞的軀殼和一片狼藉的神經。

突然覺得胃有些疼，喉嚨幹得像要冒煙，身體深處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抽幹後的麻木。

算了，算了，我告誡著自己那是我的親爸，忍耐他一下也沒什麼。

現在睡覺比較重要。

片刻之後，一陣悉悉索索得聲音又響起，我爸的腳步聲去而複返。

他沒有直接擰門鎖。他輕輕敲了敲門板，聲音帶著一種刻意放軟的、試圖修補的討好。

“小遠，你大伯他們來了，不吃飯的話，要不過來跟他們說會兒話？”

3

他打開了燈，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

“你看現在都八點多了，也睡好了吧。”他邊說邊用手卷起了窗簾。

“我們那個時候，哪裏會像你們現在一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可是我淩晨五點才睡呀！還被你打擾了那麼多次。

我閉上眼睛不想理他，用手臂擋著被光照的眼睛。

我爸繼續絮絮叨叨的說道：“快，收拾一下，你姑姑也來了。”

“讓他們看看我的兒子多麼的優秀，不比她兒子差。”

我隻覺得太陽穴在瘋狂的跳動，就連胃也開始泛疼。

火氣蹭蹭蹭的上來，氣的我舌頭都捋不清楚。

就在我想著怎麼回答他的話的時候，我爸直接掀開了我的被子。

“快點起來！洗漱好了去給你大伯姑姑問好。”

他用手扒拉著我，我再也忍不住，直接甩開了他的手。

我唯一的訴求就是睡個好覺，為什麼一定要反反複複的來打擾我？！

難到讓我睡個好覺是個什麼很困難的事情嗎？

我辛辛苦苦的在公司熬了七天的夜，大腦高速旋轉了七天，現在隻想好好的休息。

以最完美的應對今天下午的結尾。

如果是平時我就忍了，可是現在我看向我爸，明明他什麼都知道。

可是為什麼就一定要這樣來打擾我？

我爸看著被我甩開的手一愣。

“小遠，你怎麼......”

他的臉上充滿了錯愕和不敢置信，畢竟我對待他一向溫順。

但是我現在，真的一點耐心都沒了。

“大伯和姑姑他們，不用我陪著是會當場去世嘛？我跟你說了無數次我現在非常累沒有心情，你是聽不懂嗎？”

我爸頓時變得十分的委屈，我甚至能看清楚他眼裏的淚水。

換作平時我肯定就去安慰他了。

但是現在......唉。

我狠下心：“你要是再打擾我休息，我就搬出去住。”

“小遠......”他的淚水泫然欲滴，像是受到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樣。

我側過頭去不看。

“我也是為了你好嘛，你怎麼能這樣說爸爸？”

手裏麵的被子被我捏到變形。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好像隻要是說為了我好，他就一點錯都沒有。

我不想再和他解釋什麼，起身穿好衣服。

拿出了我的電腦，開始工作。

既然已經睡不著了，那就複盤一下工作吧。

畢竟下午還要用。

我爸見我不理他，小聲低估了幾句。

就走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又被他打開。

下一秒，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麵直接倒到我的電腦上。

我半邊的衣服都全部打濕。

一股濃鬱的雞湯味兒，頓時充滿了我的整個房間。

幾乎是一瞬間，我看見了我爸臉上那轉瞬即逝的笑意。

他在得意些什麼？

3

“對不起小遠，我想著你現在可能餓了。”

“你別生氣哈，爸爸會負責的…你不要生氣…”

“不過你現在可以去看看大伯姑姑了吧？”

我隻覺得腦海中一陣的轟鳴聲，耳邊我爸的聲音不斷響起。

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麼，我疲倦的看向我爸。

他表麵愧疚的神色下是怎麼也藏不住的得意。

他的倆隻手緊緊的握住了裝雞湯麵的碗。

絲毫沒有要幫我擦一下電腦的覺悟。

明明他的左手旁，就是一包紙巾。

我覺得自己淡定的可怕。

“沒事兒。”我用紙巾擦幹了電腦，嘗試了一下重啟。

重啟失敗。

深呼吸了一口氣兒，事到如今，這電腦必須要馬上拿到店裏麵去修。

其他事情，我隻想以後再算賬。

我站起身來，去衣櫃裏麵拿了倆套換洗衣服。

打算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呆在家裏麵實在是多生變故。

沒給我爸一個多餘的眼神，徑直走進了衛生間。

簡單的洗漱和處理了身上多餘的臟汙。

我背起背包，打算離開家裏麵。

現在九點鐘，離下午倆點的報告會還有四個小時。

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踏進客廳，大伯和姑姑就迎了上來。

他們臉上有著諂媚的笑容：“哎喲，小遠長大有出息了，都是大老板了。”

我微微一笑：“大伯姑姑，我不過是一個高級打工的，不算什麼老板。”

“聽你爸說，你這次項目過了得升個總裁吧。”

我不想理會，直接往大門那邊走去。

我爸卻在後麵窮追不舍。

“小遠，爸不是給你道歉了嗎？你怎麼還在這麼小心眼？”

“就算是我的錯，但是我是你親爸呀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爸爸？”

我壓下心裏的火氣，忍住了想要罵人的衝動。

大伯姑姑這時候似乎才看出了我們父子之間的劍撥弩張。

他們訕訕的開口到：“哎呀你這小子，你爸爸這些年為了你吃了這麼多苦，你就這樣對他？”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媽死的早，是你爸把你一手帶大的。就算是他有錯，你多擔待著他不行嗎？”

每次都是這樣說，這些年也是因為體諒我爸不容易，所以我對他一忍再忍。

可是今天的事情，分明就是他故意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深呼吸了一口氣兒，我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大伯，姑姑，更要體諒我爸不容易的應該是你們吧？”

他們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爸見我說他的哥哥妹妹，不開心的說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呢？家裏長輩說你幾句怎麼了？”

我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對對對，別人家都是長輩給小輩支持和幫扶，我們家倒是不一樣的。

“我不僅要養我親爸，還要養我親爸的一家子！”

“大伯，別以為我不知道，堂哥的二十萬彩禮錢是我爸出了，還有姑姑，你老公欠的那五十萬賭債還是我爸給你們家還的。”

我一言一句，毫不留情得撕開了他們的遮羞布，他們在一旁麵色鐵青。

平時我被我爸洗腦慣了，覺得幫扶家裏人很正常，尤其是我媽已經不在了，有大伯姑姑陪陪他也好。

所以即使我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戳穿過，畢竟這些錢對我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麼大數目，他們花了就花了，維持家裏的平和最重要。

我爸在旁邊氣得直跺腳。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你們猜，我爸一個從來不工作的，哪裏來的錢給你們？”

5

我掃視著麵色難看的眾人，輕輕笑了一聲：“我爸剛剛把我點電腦弄壞了。

下午我有個會議，電腦裏麵裝滿了會議的機密，如果電腦能修好，你們還可以繼續啃我。

如果不能，你們就等著和我爸一起喝西北風吧。”

說完這句話，我不顧他們精彩的神色，揚長而去。

我迅速找到了電腦店修電腦，自己則是去臨近的一家酒店處理了一下儀容儀表。

畢竟我總不能下午一身雞湯味的去參加會議。

幸運的是，離開家的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

我的報告做的非常完美。

大老板非常看好我的能力，當即就拍板，這次的大中華區總裁是我。

不過，總裁需要去滬上任職。

之前我是想帶著我爸一起去的，不過現在看來......

我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店住。

下午的會議進行得很順利，項目成功拿下，晉升也已是板上釘釘。

升職得喜悅衝淡了家裏的煩悶，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我爸的電話轟炸。

看著手機上跳動的號碼，我隻覺得腦仁疼。

自從那天以後，他時不時就開始對我電話轟炸，晉升之後還有許多的瑣事需要我去處理。

我被公司和我爸得電話夾在中間，隻覺得心力交瘁，眼不見為淨。

我索性把我爸的電話給拉黑了。

連帶著我大伯和姑姑一幫人的電話。

去滬上之前，我的時間非常緊張。

正當我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我的上司給我打來了電話。

“小遠呀，你父親一直給我打電話，希望能夠見見你。”

上司的頓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們中國人最講孝道。你現在正是關鍵時候，不要因為你個人的私事而耽誤晉升呀，

你爸爸舉報你的信件，我給你壓下來了。但是以後就要你自己處理了。”

我額角都出了冷汗，沒想到我爸會做到這個份上。

電話在三分鐘之後響起。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我的聲音不自覺的帶來了幾分怒氣：“我的工作丟了你會很開心嗎？”

我爸的聲音有些委屈：“我這不是找不到你嗎？你現在連家都不回來了？你要我怎麼辦！”

“找不到我？嗬，你找我的方式就是寫舉報信嗎？”

我的思路現在無比的清晰，如果隻是想找我，有必要給我上司寫舉報信嗎？

下意識的揉了揉太陽穴，我爸得語氣有些心虛：“那，那還不是因為找不到你嗎？爸爸也很想你這些天。”

“好了，我不想聽這些，你說吧，找我有什麼事兒。”

我爸的聲音更心虛了：“小遠，這個月你還沒打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