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此時，半山會所裏。

酒過三巡，謝回洲的神色卻始終很淡。

他安靜地坐在一旁，低頭聽著江野說話：“我打聽過了，清於姐這些年都沒回過高中。她在這邊還有個小叔，這麼多年一直在療養院，也沒見有人探望過。”

江野繼續道：“之前她大學獲獎的那些作品，我讓人去通知了她的老師同學，大家也都說沒見過她。這麼多年，她好像就真的消失了一樣。”

江野是許霏大學時撿到的資助生。

那時，江野窮得很，飯都吃不飽。

許霏的日子不好過，但條件比江野好一些。

她請江野吃了很多頓飯，讓彼時無路可走的少年走出了自己的路。

因為恐怖醜陋的胎記，無數人厭惡她，鄙夷她，但江野卻對她隻有感激。

幾年前，許霏無聲無息地退學、消失，除了謝回洲，隻有江野鍥而不舍地在找她。

後來，他考上港大，成了謝回洲的學弟，輾轉後又來到京北，替謝回洲開拓京北的市場。

他並不清楚許霏和謝回洲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隻是想找到許霏，也想替謝回洲找到許霏。

良久的沉默後，江野眼眶微紅：“謝哥，你確定清於姐不在港城嗎？如果她回到京北，不可能不聯係這些人，她是不是真的像徐家說的那樣，已經死了......”

許霏消失後的三個月，徐家對外都說，她死在了雪崩中。

但，江野不信。

謝回洲更不相信。

她一直沉默內斂，自卑怯懦，又怎麼可能獨自去爬雪山？

謝回洲盯著手機上的粉色掛件，始終沉默著，沒說話。

陳清於就是那麼一個怯懦，愚笨卻堅韌的女孩子。

總是喜歡亮晶晶，粉粉.嫩嫩的小東西。

她那麼好哄。

一個木雕、一條絲帶、一個吻，都能讓她安心聽話。

他始終是這樣覺得的。

也因此，她離開得那麼決絕，分手得那麼幹脆利落，才讓他措手不及、意料之外。

“她沒死。”謝回洲語氣很淡，也很平靜：“放心，會找到的。”

他掐了煙，沒再多說，抄起衣服就準備離開。

江野看著他的模樣，忽地覺得他的學長兼老板有些瘋。

盤桓在心裏的疑問，終於還是脫口而出。

江野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謝回洲的步伐頓了下，他低聲落下一句：“在一起過。”

隻是，她單方麵的分手了。

謝回洲說完，頭也不回地踏出會所。

......

許霏從療養院出來，外麵忽地下起了雪。

她牽著兒子等了好一會，都沒在平台上打到車。

這一帶其實不算偏。

但附近的要麼是會所，要麼是高級療養院。

大部分出入的都是有錢人。

出租車在這一片實在沒什麼業務，加上雨雪天，人就更少了。

許霏怕兒子冷，正猶豫要不要給蔣眠打電話，忽地，一輛車在她麵前停下。

車窗拉開，謝回洲的臉露出來。

許霏心尖一顫，卻聽他問道：“許小姐怎麼在這？”

許霏低聲說：“來見個朋友。”

謝回洲看了眼一旁和雪一樣白的嘟嘟，目光落在孩子的那雙眼睛上。

有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地響起沈重那句“那孩子的眼睛，和你的好像。”

確實很像。

謝回洲收回目光，說：“上車吧。天冷，孩子受不住。”

他的聲音很淡，就像是隨手幫了一個小忙。

事實上，以謝回洲的風度，會幫忙也的確不意外。

但許霏還是有些緊張。

六年過去。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始終都難以克製對謝回洲的惶然無措。

她下意識想拒絕，然而想到兒子，她抿著唇，低聲道了句謝。

“麻煩了。”

許霏沉默地牽著兒子上了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紅燈時，謝回洲踩下刹車，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後視鏡裏的女人身上。

她低垂著眸，神色很安靜，安靜得近乎有些局促。

他一開始就能感受到，她似乎有些怕他。

實際上，謝回洲看似溫和，骨子裏是一個極為冷漠的人，更並沒有助人為樂的愛好。

然而，看到她牽著孩子在漫天飛雪裏等車時，那道纖弱的身影被拉得細長。

他忽地腦海裏，閃過那道同樣瘦弱的身影。

她總是安靜，乖巧的。

因為那道恐怖的胎記，她常常不安和自卑。

而他卻從未告訴她，他隻覺得那道胎記過於豔麗妖冶。

她從來不難看。

燈由紅轉綠。

繞過三個路口，謝回洲的車停在巷口不遠處。

許霏怕他有所察覺，沒說出具體.位置。

她牽著兒子下了車，對兒子溫聲道：“寶寶，和叔叔再見。”

嘟嘟抬起頭，低聲說：“再見。”

謝回洲對這個有些內向的小孩並不討厭，他溫聲說了句：“再見，好好養病。”

許霏看著他驅車離開的身影。

很快，他的車湧入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

往來行人，霜雪將覆。

每個人都像是一個個大雪人，小雪人。

很快，謝回洲的車影漸行漸遠，與她終究遙遙相背。

許霏覺得這樣也很好。

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如今，各行其道，各有悲喜。

她牽著兒子踩在雪地上，一步步往家走去。

......

謝回洲回了沈家。

他這些年其實有些居無定所。

大約因為來往京北和港城，在港城時，謝回洲不愛待在謝家。

而在京北，他其實更願意住在陳清於學校附近的公寓裏。

隔著兩條古街，他能看到她的學校。

他從前和她在一起時，大多時是拉著她在床上折騰。

她很乖，從不說“不”。

盡興時，他就碎碎地吻著她，聽她眼睛亮亮地說起學校的事。

記憶重疊交叉。

他像是穿越六年，又站在了她口中的街頭巷尾。

像是有一刻，真正活過來。

而今天，是謝回洲的小姨祝晴特意將他叫回來。

沈家也算是新貴豪門。

祝晴憑借一張臉嫁進沈家，後頭又生下沈重這塊叉燒，她心裏早就對愛情沒有半分渴望。

這些年，她看著謝回洲來回往複，居無定所，心裏很不是滋味。

因此，飯桌上，她終於開口：“這兩天，我朋友有個女兒回國了。你有空的話，見一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