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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深秋,蘇家陵園的鬆柏結了層霜。

厲南風撐著黑傘守在陵園入口,寬厚的背影散發不怒自威的氣場。

“念念,看鏡頭,解鎖。”他聲音低啞,骨節分明的右手捏著蘇念的臉龐。

他忽覺虎口濕潤,是她的眼淚順著臉龐落下。

“蘇家在西北有一座山頭,送給杜夢真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蘇念的眼裏蓄滿淚水,“你可以動我,但不要動我父母的墓地。”

厲南風眼睫微顫,喉結不經意地滾動一下,在某一瞬間竟有些心慌。

不,這件事,明明是蘇念有錯在先。

“蘇小姐,您忘了嗎?”杜夢真從雨中走來,頭上纏著的紗布更顯楚楚可憐,“您父母是踩著我父母的屍體發家的。”

蘇念心中一驚:“我父母堂堂正正工作賺錢,你這是在汙蔑!”

她看見杜夢真翻出一疊疊疾病報告,白花花地鋪在地上。

“當年你父母在西北開發礦山,強迫工人們超時超量勞作,一天隻能休息五小時。”杜夢真淚眼婆娑地望著她,“若不是給您家打工,我父母親也不會換上肺癌去世,還因此欠了一屁股的債。”

圍觀的路人紛紛駐足,積水倒映著無數張不明事理的臉。

“蘇家嗎?以前在海城的世家裏能排前三吧,現在估計是查無此人了。”

“蘇家的錢原來來的這麼不幹淨,得虧他們還上過慈善家榜,真是諷刺......”

“當年蘇家被滅門,看來這都是報應啊。”

或許是在流言的作用下,厲南風的力道都重了幾分。

蘇念抵不過男人發狠的勁,隻聽見解鎖的聲音——

“認證成功,請進。”

蘇念被扣在原地,望見一群人圍在父母的墓碑前議論紛紛。

她側身怒視兩旁的保鏢:“厲南風一個月給你們多少錢?我給你們十倍,放我走。”

“太太......”其中一人俯下身,“老板當年救過我們,我們隻聽他的。”

“一群廢物,”她立即掏出包裏的小刀,死死抵在頸側,“厲南風,你要是敢動墳前一寸土,我就死在你麵前!”

她在賭。

賭厲南風還存有最後一點良知。

可她忘了他曾是賞金獵人,這點把戲在他眼裏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厲南風兩指一動,便輕而易舉地抽走了小刀。

“念念,刀很危險,以後不許帶在身邊。”

“厲南風!”蘇念拽住他的領帶,“先是讓我割皮,又是砍金絲楠木,如今還要掘墳——你要護著杜夢真到什麼時候!”

可厲南風神色冰冷,對於蘇念的話置若罔聞。

“帶厲太太到墳前燒香。時間到了,按夢真那邊的習俗,改動土了。”

蘇念上一次跪在父母墳前,還是在一年以前。

那時厲南風在身後為她撐傘,會擔心她的雙膝被野草紮疼,心疼她衣袖被雨水打濕。

可如今她被人迫摁在墓碑前。

裙擺占滿泥濘,連尊嚴都沒有。厲南風卻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爸媽,對不起,女兒沒能保護好你們......”因為憤怒,蘇念無意將香折成了三段,“如果,我和他從來沒遇見過就好了。”

“你說什麼?”厲南風瞥了她一眼。

蘇念冷笑:“沒什麼。”

如果從沒遇見就好了,這一切痛苦也不會發生。

她親眼看著父母的墓碑像工業廢料一般隨意扔棄,覆蓋的大理石塊被鑽機弄成粉碎。

直到父母的骨灰盒完整地送到蘇念手裏。

一切都無力回天。

“念念,我給嶽父嶽母找了一塊更好的風水寶地,在海城東邊的靈山上。”厲南風走過來將蘇念摟緊懷裏,“別怕,你還有我。”

蘇念的眼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她沉默著沒有應答,隻是抱著兩個冰冷的盒子,推著輪椅獨自步入雨中。

剛停在陵園門口,無數道閃光燈如利刃般朝她刺來——

媒體記者已經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蘇念,請你回應一下蘇家以前壓榨煤礦工人一事好嗎?”

“蘇女士,你為什麼不回應網上的輿論?是否是默認了這些言論呢?”

“這是您父母的骨灰盒嗎?您覺得您父母的死能否算得上現世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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