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我與皇上夫君琴瑟和鳴,帝後同心。
可我卻在與夫君成婚的第十年。
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清晨,輕描淡寫的提出了和離。
賀蘭淵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阿笙,就因為我在你的桂花羹裏放了些糖。”
“你便要同我和離?”
我看著那碗羹湯,聲音平靜:
“是,就因為這個。”
1
賀蘭淵冷靜了一下,牽起我的手:
“阿笙,我就是最近太忙,忘了你不喜甜食。”
“我替你重做一份。”
說完不等我回答,他便起身離開,生怕我再提和離的事。
丫鬟笑著說:
“娘娘,皇上真是愛您。”
“怕不是您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替你摘下來。”
我苦澀一笑。
這天下最尊貴的人親自替我做羹湯,任誰看都是他對我用情至深。
若不是七天前我在書房外,看見他深情款款的抱著我的庶姐。
我也以為是這樣。
那日,我本想去給賀蘭淵送點心。
卻看見他抱著阮靈兒,語氣溫柔:
“要不是你出現替我擋那一箭,我怕是沒命回到京城了。”
“今後你就留在後宮,我不會虧待你的。”
他明明知道阮靈兒的娘是害死我阿娘的人。
迎我入東宮那日,他知我最恨像爹爹一樣的負心人,承諾後宮隻會有我一人。
可現在他卻要將她的女兒留在後宮。
而今日,愛吃甜的人也不是我,而是阮靈兒。
侍女進來:
“娘娘,皇上有事,讓我將羹湯送來。”
“皇上讓囑咐您記得趁熱吃,涼了對胃不好。”
將那碗湯推開,我站起身:
“走吧,是該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剛到禦書房外,就聽見賀蘭淵充滿情欲的聲音:
“靈兒,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等等,我會封你為貴妃。”
原來他的有事就是來安慰阮靈兒。
我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攥緊,喘不過氣。
一陣發暈,我腳步踉蹌,撞到了門。
賀蘭淵聽見聲音,急忙出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阿笙,你怎麼來了?”
我諷刺一笑:
“怎麼,是我打擾了你的好事?”
賀蘭淵趕忙解釋:
“阿笙,你聽我說…”
阮靈兒緊跟在他身後,看見我,故意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衣服:
“雲笙妹妹,好久不見。”
“要不是我救了皇上哥哥,我們這輩子恐怕難再見了。”
我瞥了她一眼:
“你這種心思歹毒的人,我看一眼都覺得臟。”
她裝出來的熱絡立馬消失,故作委屈:
“雲笙妹妹,你是不是還在氣當年的事?”
這副樣子和當初陸霜在爹爹麵前,哭著說我娘欺負他們時如出一轍。
賀蘭淵見狀立刻將她攔在身後,拉起我的手:
“阿笙,我南巡遇到了刺客,是她救了我。”
“給她名分也隻是為了還她的救命之恩。”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她影響你的位置。”
我看著賀蘭淵護著她的樣子,嘴角苦笑。
命運當真是會開玩笑,現在的我和當初的娘親又有什麼區別。
他從來不會懂,我在意的,從來不是皇後之位。
此時此刻的他忘了我曾經的痛苦。
忘記了娘親的死。
也忘記了對我的承諾。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聲音冷冽:
“賀蘭淵,有些事你忘了可我永遠會記得。”
“我不會忘了她娘是怎麼害死我娘的。”
“她現在站在我麵前,我恨不得一刀殺了她。”
賀蘭淵眉宇間怒意湧現:
“阿笙,你是皇後,這樣說話太過分了!”
“陸霜已經受到了懲罰,靈兒是無辜的。”
聽出他話語間親昵的稱呼,我心瞬間一痛。
他們之間竟已經熟悉至此,還用皇後的身份束縛指責我。
當年他向我求親的時候,向我保證會讓我活的自由自在。
不會被皇後的身份所禁錮。
我失望的看向賀蘭淵,眼角濕潤:
“無辜嗎?陸霜害死我娘不就是為了讓她也變成丞相府的嫡小姐嗎?”
“賀蘭淵,有些事,是過不去的。”
在眼淚落下前,我轉身離開。
賀蘭淵看著我的背影,眉頭緊皺。
丫鬟跟在我身邊,小聲說:
“娘娘,您不告訴皇上懷孕的事嗎?”
我搖搖頭:
“他若執意要留下阮靈兒,我便不會留在這裏。”
“這個孩子我也不會讓他留在皇宮。”
2
回到寢宮,我看著牆上掛起來的十二隻紙鳶,隻覺諷刺。
和賀蘭淵相識是在我十三歲那年。
我和娘親去祈願時救下了因太子身份被暗殺的賀蘭淵。
後來我為了護住阿娘送我的紙鳶,被庶姐阮靈兒和繼母陸霜欺淩。
是他補好了紙鳶,又替我將害死阿娘的陸霜繩之以法。
他說要送我十三隻紙鳶,這樣我所有的記憶都與他有關。
少年眼眸明亮如星,指尖還沾著竹木的細屑。
那一刻,心動如洪水般湧來。
我以為,十三隻紙鳶,便能填滿他缺席的十三年。
可如今偏偏在剩最後一隻紙鳶的時候,他將阮靈兒帶回了宮中。
我拿起阿娘送我的紙鳶,聲音哽咽:
“阿娘,上天真會開玩笑。”
睡夢中,我感覺有人替我撫平緊皺的眉頭。
我睜眼,賀蘭淵坐在床邊,麵上帶著一絲愧疚:
“阿笙,昨天的事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我低下頭,聲音冷淡:
“賀蘭淵,我愛阿娘,可也怨她。”
“當年爹為了官途娶了阿娘,可沒幾年就接了陸霜進府。”
“阿娘身體不好,懷孕晚,可阮靈兒竟比我還要大一歲。”
“阿娘不舍得離開爹,卻因此被陸霜下毒害死。”
“我不會和阿娘一樣,變了心的人,我便不會再要。”
聽見我的話,賀蘭淵身子一僵。
他將我攬在懷裏:
“知道了。”
“馬上就要圍獵了,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接下來幾日他沒再提阮靈兒的事,聽侍女說賀蘭淵將她送出了宮。
我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可直到圍獵那天,阮靈兒竟也在。
看見我,她得意一笑。
賀蘭淵心虛的說:
“她說隻要我答應帶她來圍獵場,便不會再打擾我們。”
我嘲諷的看著他:
“賀蘭淵,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能信吧。”
突然一陣喧囂,守衛森嚴的獵場竟然出現了刺客。
他們舉起弓箭射來。
危險之際,賀蘭淵一個箭步,將阮靈兒拉開牢牢護在懷裏。
突然他想起什麼,猛地回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滿是失望的眼睛。
“阿笙,我…”
他衝過來,卻看見我的胳膊被箭劃傷,滲出鮮血。
“我帶你去找太醫。”
這時阮靈兒哭著大喊:
“皇上,肚子好痛,我們的孩子。”
我不可思議的看向阮靈兒,聲音都在發抖:
“你們的…孩子?”
賀蘭淵鬆開我,急忙將她抱起來:
“阿笙,我先帶她去看太醫,你去找人包紮一下。”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眼裏蓄滿淚水。
我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命運竟是如此的相似。
失魂落魄的回到營帳,丫鬟看見我的傷趕緊去尋太醫。
我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躺在床上眼淚止不住的滑落。
那些年少時的承諾終究是變成了鏡花水月。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他是皇上,怎麼可能隻愛一人。
賀蘭淵,我不要了。
之前救他,先皇曾秘密賜給我和阿娘一道空白聖旨。
既然他變了心,我便用這道聖旨換自己自由。
3
我哭著睡了過去,第二日醒來時看見賀蘭淵在替我換藥。
我將胳膊抽出來,聲音冷漠:
“你的孩子沒事了嗎?”
聽見我的話,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阿笙,那是意外,是我喝多了。”
“隻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孕,必須得給她一個位份了。”
我掌心不自覺攥緊,強忍著眼淚不落下。
他此時的樣子,和爹爹當年讓陸霜母女進門一模一樣。
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許諾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少年了。
自古帝王最是無情。
是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的愛。
那一刻,我竟然不想再與他爭論了。
我諷刺一笑:
“皇上的事,我自是沒有權利阻止的。”
聽出我話裏的嘲諷,他有一絲不悅,但還是哄著我:
“你放心,除了名份,我什麼都不會給她。”
“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
多可笑啊。
危險麵前,他卻最先將我這個最愛的人忘了。
回到宮裏,我找出了那道聖旨。
寫下了“願請和離”。
生辰日當天,我本想拿著這個聖旨去找賀蘭淵。
結果阮靈兒竟然來了我的寢宮。
看見滿牆的紙鳶,她微微一笑:
“雲笙妹妹,你還是這麼愛紙鳶?”
我冷眼看著她:
“你來這裏做什麼?”
她得意的說:
“皇上哥哥馬上就要給我冊封貴妃了。”
“阮雲笙,當年你娘敗給了我娘,如今你也搶不過我。”
我雙拳緊握,厲聲喝止:
“閉嘴,你一個凶手的女兒,有什麼資格提我娘?”
“阮靈兒,別忘了你娘被砍頭的下場。”
她的眼神變得狠厲,看向阿娘做的那隻紙鳶:
“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東西,皇上哥哥救了你吧。”
“你不是最在乎你那個軟弱的娘的東西嗎?”
趁我沒注意,她猛地將紙鳶朝地上一摔,一隻腳踩了上去。
“今天我就是要毀了它,替我娘出口氣。”
看見紙鳶被毀,我情緒瞬間失控。
一把將她推開,撿起地上的紙鳶,卻發現它已經被踩壞。
這是阿娘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了,我眼淚奪眶而出。
“阮雲笙,我說過,你贏不了我。”
我瞥見桌子上的匕首,恨意瘋狂的上漲。
這一刻我忘了自己皇後的身份,隻是那個思念阿娘的阮雲笙。
我拿起匕首,直接衝向阮靈兒。
“那你就下去向我阿娘懺悔吧。”
眼看著我的刀尖就要刺向她,我卻在離她咫尺的地方停住了。
胸口傳來利刃刺入的劇痛。
我看著不知何時衝進來的賀蘭淵。
他本該手裏拿著在我生辰這天送我的紙鳶。
此時那雙手裏握著的卻是刺向我的劍。
他竟為了阮靈兒毫不猶豫地刺向我。
這就是他對待最愛的人的方式。
4
下一秒我握著刀子的手鬆開,吐出一口鮮血。
我跌倒在地上,賀蘭淵終於驚慌,將我摟在懷裏,抓著我的手:
“阿笙,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想傷害你。”
“快去叫太醫!”
我看著麵前的男人,本應該痛的時候,我卻笑了。
隻是眼眶裏全是淚。
我口口聲聲說不想變成和阿娘一樣的人。
可爹卻始終沒有對阿娘利刃相向。
而賀蘭淵字字句句都是愛我,做的事卻比爹更狠。
我淒然一笑,眼淚順著眼角落下:
“賀蘭淵,謝謝你讓我死心。”
說完我便失去了意識。
賀蘭淵瞳孔驟然緊縮,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害怕:
“阿笙!”
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賀蘭淵守在我床前,眼底一片烏青。
看見我醒來,他瞬間欣喜,握住我的手:
“阿笙,還好你沒事。”
我將手抽出來,偏過頭冷聲說道:
“賀蘭淵,我們和離吧。”
他眼神躲閃,故意岔開話題:
“阿笙,我做了你喜歡的桂花羹,你要不要…?”
我打斷他的話:
“賀蘭淵,我沒有開玩笑。”
“你知道的,我們回不去了。”
賀蘭淵愧疚的看著我:
“阿笙,我知道那天傷了你是我不對。”
“但是她還有孩子,我隻是想把你的匕首打掉,沒想到會刺向你。”
“我問她了,是她不小心弄壞了你的紙鳶。”
“不過一隻紙鳶而已,你不該動了殺心。”
我心瞬間抽痛,事到如今,他維護的還是阮靈兒。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她確實贏了。
我嘴角苦笑,聲音哽咽:
“一個紙鳶而已?”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
“她侮辱我娘,毀壞我的東西,我不能反抗嗎?”
“賀蘭淵,我說過,有些事,我過不去。”
“我身為皇後卻持刀行凶,已經不配在這個位置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
“賀蘭淵,和離吧,放過我。”
“這樣我們就都自由了。”
他卻變得惱怒:
“不可能,阿笙,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他摔門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前被淚水模糊。
既然不愛了,又何必做出這副非我不可的樣子。
丫鬟走進來,看見我蒼白的臉色,支支吾吾說道:
“娘娘,冊封貴妃的旨意明日就下來了。”
我輕笑了一聲:
“知道了,你去準備一個火盆吧。”
“有些東西,該燒了。”
晚上,我將牆上的紙鳶全部取下。
一個一個扔入了火盆。
我與賀蘭淵相識十三年,成婚十年。
那些山盟海誓終究是隨著這些紙鳶化為了灰燼。
而我終究是沒等來第十三隻紙鳶。
第二日,我換上了初入東宮穿的那套衣裙。
拿著那道聖旨,走向了金鑾殿。
大殿上,公公剛念完了冊封阮靈兒為貴妃的聖旨。
賀蘭淵臉上的笑意,在看見殿外出現的身影時瞬間僵住。
下一秒清冷的聲音響徹大殿:
“阮氏女阮雲笙,今日攜先皇聖旨,特請與皇上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