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陳書言高中進士的第十年。
年僅十歲的兒子染上瘟疫,死在了我們母子進京投奔他的路上。
前世,我滿身潰爛,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來到他麵前,隻求他能為兒子置辦一口薄棺。
可他卻赤紅著雙眼,心疼的抱著守寡多年的弟媳,指著我大聲辱罵。
「阿芷日日念經誦佛,隻為保佑你和母親孩子平安,可你卻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害得我母親死在家鄉不說,甚至連我的兒子都沒能照顧好!」
他不顧我的解釋,扒光我所有衣物趕出家門。
我被活活凍死,這才得知,原來他早就已經在中進士那年,就將弟媳接近京城,兼祧兩房,娶為平妻。
他給弟媳買最好的綾羅綢緞,讓她的孩子讀京城最有名望的學堂。
我卻為了給他母親湊夠買藥的三個銅板挨家下跪。
天災年間,我甚至為了一碗粥,親手割下自己的血肉,隻求婆母和孩子不被餓死。
我含恨而死,再睜眼,我回到了天災爆發之前。
這次,我直接進京,拖家帶口,跪在了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
“民女願求一紙和離,成全夫君和弟媳十年伉儷情深。”
1
重生之後,我用自己的嫁妝買了輛驢車,趁著洪水到來之前,帶著兒子離開了家鄉,進京去尋陳書言。
這一次,因為我們離開的早,所以在路上並沒有遇到瘟疫。
四個多月後,我和兒子順利達到京城,叩響了陳府的大門。
同上一世一樣,看門的小廝一見到我,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哪裏來的乞丐,去去去,一邊去!”
我們從家鄉離開時是八月初,現在已經到了臘月底。
這一路,從秋天走到了冬天。
我們母子倆的臉又黑又幹,皴了好大一塊,頭發也像枯草一般。
穿著磨破了露著棉絮的棉襖,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乞丐。
“我不是乞丐,我是陳書言的發妻,這是他的親生兒子。”
說著,我就把陳安禹拉到了自己麵前。
“嗬~”
小廝笑了聲。
“你這女乞丐,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家老爺的發妻正在府中賞花喝茶呢,你要是我家老爺的發妻,那我就是玉皇大帝!”
說完,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沒有猶豫,拉著兒子趕著馬車來到了翰林院門口,然後拉著兒子,跪在了地上。
上一世,我被小廝關在門外後,一直坐在門口,等到陳書言下職。
他見到我,一臉的震驚和嫌棄。
我這才知道,他早就娶了柳依依為平妻,他們兩人生下的女兒,都已經七歲了。
在他這麼多年的教養下,十二歲的侄子已經通過府試,成為了童生。
七歲的女兒也被嬌養的白白嫩嫩,一副京中貴小姐的模樣。
而我那已經死去的兒子,因為需要幫我照料家中事務,連書也沒能讀上幾頁。
我氣不過,同陳書言發生了爭執。
他卻嫌我害死了他的兒子,夥同柳依依一起,扒下了我的棉衣,拿走了我身上僅剩的錢財,將我扔到了門外。
就這樣,我穿著單衣,被凍死在了京城的街頭。
這一次,我絕對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2
陳書言在翰林院任職,這十年間,他的官職已經從七品升至五品。
按照上一世他回府的時間算,這會兒,翰林院也該下職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陳書言就和同僚們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我照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哭著喊道:
“陳書言,你拿了我的嫁妝進京,把我們母子二人丟在鄉下整整十年不聞不問,卻和你自己的親弟媳恩愛有加。”
“如今,我為了給婆母治病,把嫁妝花了個精光,家鄉又遇到洪災,我們母子二人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我不求你能善待我們母子,我隻求你把我的嫁妝錢還給我,我自願同你和離,好給弟媳騰位置。”
我這麼一喊,幾乎把翰林院所有的官員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他們站在不遠處,伸長了脖子往我這裏看。
“陳侍讀的夫人不是在京中麼?中秋時我還見過她。”
“可這女乞丐說陳夫人是他的弟媳,不會吧?他弟弟呢?”
“難道陳侍讀是兼祧兩房?”
“看這女子的慘狀,拋妻棄子的可能性更大。”
“那也不能和自己的弟媳......哎呀......真是不知禮節啊......”
陳書言被我嚇得愣了一瞬,又因為身邊同僚的話,氣得臉色漲紅。
他瞪大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認出我是誰。
“你是雲棠?你是......安禹?”
陳書言參加春闈時,我還在孕期。
等他中了進士回鄉後,兒子已經半歲了。
可他把江芷接走後,就沒有再回去過一次,每年隻給婆母寄上幾封信,順帶關心我們母子兩句。
所以這次,是他第二次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
“爹爹......”
陳安禹張口喊了一聲,便控製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來。
“兒子已經十歲了,終於見到爹爹了......”
“爹爹,你為何拋下我們,為何不要我們?難道是不喜歡兒子麼?”
這話是我教陳安禹說的。
陳書言聽後臉色一白,趕快上前幾步,想要將我們拉起。
“你們這是哪裏的話,爹爹隻是太忙了,沒時間去接你們而已。”
說著,他看向了我,眼神中透出一絲不滿:
“雲棠,你既然帶著孩子前來尋我,我自然不會不管你們,你又何必來翰林院讓我出醜呢?”
我跪在地上,紋絲不動。
“我們去了陳府,可卻被人趕了出來,我們母子走投無路,一路逃荒,就快要餓死了,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說著,我卷起了兒子的袖子,看熱鬧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寒冷,我們又一直在趕路,他的胳膊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凍瘡。
手背上都是凍傷的皸裂,有的還流著血和膿。
而我的手背,比兒子的還要嚴重。
陳書言看著我和兒子胳膊上的凍瘡,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或許他從未想到過,我們竟然過得如此淒慘。
“當年你說你弟弟去世的早,作為哥哥,你有照顧弟媳的責任,所以你要帶著他們來到京城過好日子。你說我是大嫂,應該要多為家中付出,讓我留在家鄉照顧生病的婆母和體弱的兒子。”
“可這十年來,你從未給過我一文錢,整個家,全是靠我的嫁妝才勉強支撐了下來。如今,家中遭遇洪水和瘟疫,死了那麼多人,你在京中,難道不知道麼?”
“你放心,我這次來,不會打擾你和弟妹的生活。我隻想讓你把我陪嫁的一百兩嫁妝錢還給我,我自會帶著兒子離開。”
說著,我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紙,是婆婆多年來開藥的藥方。
“這其中包括我給你進京趕考的盤纏,和這麼多年婆婆吃藥的錢。至於我和禹兒這些年的花銷,就不找你要了......”
3
我爹是賣豆腐的,多年辛苦,攢下了一筆錢。
他看陳書言考中了舉人,家中又沒有錢供他繼續讀書,便給我了一百兩陪嫁,讓我嫁給了他。
我爹以為,陳書言用我的錢考中進士後,一定會感謝我,對我好一輩子。
他萬萬沒想到,他考中進士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拋棄我。
這下,陳書言的同僚們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陳侍讀竟然是靠著發妻的嫁妝才能夠進京趕考的。”
“他怎能如此狠心,整整十年至妻兒的生死於不顧啊?”
“看不出來,陳侍讀竟然是這樣的人。”
“他妻子若是要報官的話,恐怕陳侍讀砸鍋賣鐵也得把嫁妝錢還上......”
陳書言聽到同僚們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雲棠,我每次給母親寫信,都會讓江芷夾帶一些銀錢,怎得你竟從未收到過?”
“我可以向天發誓,我從未收到過你一文錢。”
陳書言沉思了片刻,低聲哄道:
“我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你先起來同我回去,我一定會與你解釋清楚的。”
我扭頭看向了兒子:
“禹兒,你願意去陳府麼?”
“我願意!”
兒子忙不迭地點了點頭,他看著陳書言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拜。
畢竟他從未感受過父愛,這麼多年來,高中進士在京中為官的父親,一直都是他的榜樣。
若是陳書言願意對兒子好,那把兒子留在陳家,跟著他讀書學習,比跟著我要有前途的多。
想到這裏,我便起身,在眾人或是鄙夷或是看戲的眼神中,牽著驢車,和陳書言回到了陳府。
我拉著兒子跟在陳書言身後,剛準備邁進府門,就又被看門的小廝給攔住了。
“哎哎哎!你這個臭要飯的,怎麼還來,趕快給我滾!”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陳書言就一腳踹在了小廝身上。
“滾!”
小廝慌忙跪在地上,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跟在陳書言身後進了府。
“爹爹!”
我們剛往前走了沒幾步,一聲清脆的喊聲傳來。
一個身穿粉色雲錦衣的白嫩女孩兒,一頭紮進了陳書言懷中。
“爹爹您怎麼才回來啊?淑兒都想您了。”
“哎呀淑兒,快下來,你爹累了一天,快讓他好好歇歇,喝口茶。”
弟媳柳依依穿著一件狐皮大氅,沿著回廊走了過來,見到我的一瞬間,她嫌棄地皺緊了眉頭:
“老爺這是從哪兒撿了兩個叫花子回來?”
陳書言尷尬地笑了笑。
“弟妹,十年未見,你竟不認得我了?”
我定定地看著江芷,搶先開口。
“大......大嫂?”
江芷驚訝地張大了嘴。
就在這時,江芷的兒子陳安竹走了過來。
“爹爹,我今日的功課已經做完了,您什麼時候給我檢查?”
原來,這麼多年來,陳書言的侄子,也一直稱他為爹爹。
真是好恩愛的一家人。
站在我身旁的陳安禹看看陳安竹又看看淑兒,終於忍不住,流著淚開口問道:
“娘,爹爹這麼多年對我們不管不顧,連一文錢都不舍得給我們,就是因為他有旁的孩子了,是麼?”
聞言,陳書言和江芷一同白了臉色。
4
“江芷,我每次寫信回去,都讓你放十兩銀子,為何雲棠從未收到過?”
江芷馬上紅了眼眶。
“你一個月就也就八兩銀子的俸祿,這府中吃喝拉撒都需要錢,光一個小廝和兩個丫鬟的月錢都要用去三兩,安竹還要讀書,哪裏還有多餘的錢啊?”
我冷笑了一聲:
“你還有小廝丫鬟可用,你的兒子還有書可讀,我的兒子卻連飯都吃不起了。就為了你自己的享樂,就要把我們祖孫三人活活餓死麼?”
“老爺......難道你也這樣想我的麼?”
豆大的淚珠從江芷白皙的臉上滾落。
“這十年來,我操持著府中,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如今大嫂也來了,她心中若是對我有怨,那我帶著孩子離開便是......”
說著,江芷就一把將淑兒從陳書言懷中拉到了自己身邊。
淑兒馬上放聲大哭。
“我不要離開,我要爹爹!你們這兩個臭乞丐趕快走!你們別想搶走我的爹爹!”
陳安禹也大聲哭了起來:
“這是我爹,明明是你娘不要臉,搶了我娘的位置......”
“啪——”地一聲。
陳書言抬手扇了陳安禹一巴掌。
“鄭雲棠,這就是你教出來好兒子?!他怎麼能說出這種汙言穢語?!”
鮮血從陳安禹臉上的皸裂處流了出來,滴在了地上。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崇拜了十年的父親,眼神空洞且迷茫。
我看著陳安禹,心中泛起一陣心疼。
上一世,他因瘟疫死在了路上,陳書言怪我沒照看好他。
我便以為,陳安禹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心中還是疼愛他的。
沒想到,如今兒子好好地站在他麵前,他竟會出手打他。
我憤怒地對陳書言吼道:
“陳書言,你憑什麼打我的兒子!”
“在你教江芷的兒子讀書識字時,你的親生兒子,守在你癱瘓的母親身邊,替你照顧了整整五年。”
“五歲的他會給你母親喂飯,會幫她翻身,會替她倒屎倒尿。你呢?你在幹什麼?在我為你母親洗衣做飯,為她熬藥的時候,你又在幹什麼?”
陳書言沉默了一瞬。
“你是陳家的兒媳,理應孝順婆母。”
“那江芷就不是陳家的兒媳麼?”
“她孤身一人帶著個孩子,太過於艱難,所以我就......”
“那我孤身一人帶著孩子照顧著老人,我就不艱難麼?你憑什麼把她要經受的苦難,轉嫁到我的頭上?!”
陳書言無奈地歎了口氣。
“雲棠,我知道這些年你辛苦了,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們母子的。江芷這些年操持著府裏的事,也不容易,以後你們就和平相處,共同打理府內教養孩子,好麼?”
我還未說話,江芷就流著說道:
“我知道大嫂心中怨我,隻要大嫂肯原諒我,就算是讓我留在府中做妾,我也願意。”
陳書言心疼地看著江芷,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雲棠,江芷已經讓步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我還沒有拿到我的嫁妝錢,陳安禹又想留在這裏,那我就暫且再忍上幾天吧。
我和陳安禹洗了個澡,換上了新衣服,在府裏安頓了下來。
晚上吃飯時,兒子看到飯桌上的燒雞,忍不住吃得快了些。
他吃飯的樣子,惹得淑兒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娘,你看,他吃起飯來,怎麼和外麵的野狗一樣。”
而坐在兒子身邊的陳安竹,則吃得慢條斯理,不疾不徐。
陳書言嫌棄地看了陳安禹一眼,剛張開口想要說話,就被我打斷了。
“婆母病逝前兩年,一個月光吃藥就要二兩銀子,可婆母手中一文錢都沒有。為了給婆母治病,我們平日裏都是挖野菜配白粥的,一年到頭,隻有過年才能吃上一口肉。”
陳書言麵上閃過一絲愧疚之情,他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陳安竹,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江芷羞辱我們不成,隻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到了晚上,我剛準備吹了蠟燭睡覺,陳書言就來到了我的房間。
一進門,他就抱住了我。
“雲棠,趁你還年輕,咱們再生個......”
話音未落,江芷的小丫鬟就拍響了房門。
“老爺!不好啦!新來的少爺把大少爺給打了!”
5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陳安竹手上流了好多的血,江芷一邊幫他擦拭傷口,一邊默默地流淚。
她的女兒淑兒則正對著我兒子拳打腳踢:
“我要打死你這個搶我爹爹,欺負我娘親的臭乞丐!”
看到這一幕,陳書言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淑兒馬上跑過來,抱住了陳書言。
“爹爹,是他欺負哥哥!”
“我沒有。”
陳安禹一臉的委屈。
“安竹,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要看我的書,我不讓,他便把我推倒了......”
“你胡說!明明是你先動手推我的......”
“啪——”地一聲。
陳書言咬著牙,又狠狠地扇了陳安禹一巴掌。
“真是沒規矩,我讓你開口說話了麼?”
江芷急忙上前攔住了他。
“哎呀老爺,消消火,別打孩子。”
說著,她還看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得意。
陳安禹捂著臉,情緒再也繃不住。
“明明我才是你的兒子,憑什麼他什麼都不用做,就有書可以讀,我盡心盡地照顧祖母,卻什麼都沒有?!”
“那也不是你動手打人的借口?!”
“我沒動手,是嬸娘安排我睡書房的,我隻不過翻看了一下他的書,他就嫌我手上有凍瘡,一把將我推開。”
陳書言看了陳安竹一眼。
“他說的是真的麼?”
陳安竹也紅了眼眶:
“爹爹,這書是我問同窗借的,就連我自己也分外愛惜。”
“就算如此,你也不該動手推人啊。說到底,還是我們母子占了人家的東西,娘還是帶著你離開吧......”
江芷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吸了吸鼻子,拉起兩個孩子轉身就走。
陳書言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雲棠,明日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你還是帶著孩子,回老家去吧。”
“爹爹,你為什麼要趕我們走?”
陳安禹的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困惑。
“府中太小,院子不夠,你住在書房會耽誤安竹學習的。明年他要參加院試,若是考中,那便是秀才,十三歲的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陳書言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自豪。
“那我呢?我到現在都還沒啟蒙,爹爹可曾為我考慮過一次?”
“放肆!陳安竹是陳家長子長孫,我有教養他的職責。家中的宅院和田地,都留給你,也算公平。”
“嗬~嗬嗬嗬嗬~”
我放聲大笑起來。
“家中的宅院和田地?”
“陳書言,你莫不是以為,你娘去世後的棺槨不要錢吧?家中的田地早就賣掉給你娘辦喪事用了。至於宅院,整個村子都被洪水衝垮了,哪裏還有宅院?”
陳書言一愣,隨即惡狠狠地說道:
“那你們也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我們好好的生活,都被你們打亂了!等天一亮你們就走吧,欠你的嫁妝,我日後會還給你的。”
說完,他扔給我二十兩銀子,向江芷離開的方向追去。
天上飄起了雪花,寒風鑽進房中,使人全身都變得冰冷。
陳安禹握緊拳頭攥著胸口,呆呆地看著陳書言離開的方向,不想接受他被親生父親厭棄的現實。
是我太過於天真了。
此前,我甚至還以為陳書言會像教導陳安竹那樣,親自教導我們的兒子。
現在,我心中,對他最後的一絲期盼,也化為了灰燼。
我歎了口氣,上前握住了兒子的手。
“禹兒,明日就和娘一起離開吧?”
“嗯。”
兒子眼眶濕潤,倔強地抿起了唇。
6
第二日一早,我和兒子一起牽著驢車,離開了陳府。
我在京郊租了間偏僻的小院,安置好之後,我帶著兒子來到了府衙。
我要狀告陳書言,侵占我的嫁妝後,拋妻棄子。
我把和陳書言的婚書,他進京參加春闈時寫下的借用嫁妝的憑證,還有這麼多年婆母吃藥的藥方花銷,全部都呈給了府尹。
本朝律法有明文規定,男子不得侵占妻子的嫁妝,否則,將按律法處置。
一炷香後,穿著官服的陳書言匆匆趕到了府衙。
他一見到我,就忍不住指著我破口大罵:
“鄭雲棠,你個毒婦,我不是已經給了你二十兩銀子麼?你怎麼還要來鬧?!”
然後他對府尹行了個禮,陪著笑臉說:
“我這發妻是從鄉下來的,什麼都不懂,打擾劉大人了,我這就帶她離開。”
“啪——”地一聲,劉大人把驚堂木拍在了案上。
“你帶她離開?去哪?趕她回老家讓她們孤兒寡母去送死麼?”
陳書言神色有些慌張。
“不是,下官沒有這個意思,昨日我已經給她了二十兩......”
“本官剛算過了,你和你母親一同花了鄭雲棠一百零六兩銀子,加上這十年她幫你養兒子的花銷,你一共給她一百五十兩,就算還完了。”
陳書言大驚失色:
“怎麼會這麼多?!”
“你母親去世,你可曾回去守孝?”
聽到這句話,陳書言臉色一白:
“沒......沒有......可是我兒子替我守了......”
“那就把錢掏出來,還給他們母子。”
劉大人話裏有話。
本朝最重孝道,陳書言母親去世,他既沒有回去奔喪,也沒有守孝。
若這件事被人拿去做文章,他就要回鄉守孝滿三年之後,才能繼續進京為官。
可到三年之後,翰林院還有沒有他的位置,也不一定。
“那......我盡量快點還清......”
我看時機正好,就朝劉大人狠狠地磕了個響頭。
“請劉大人為民婦做主,判我同陳書言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