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十年,顧霆琛把懷孕的初戀接回家,
「以後你每天三點起床給茵茵熬養胎燕窩粥,她隻喝現熬。」
「她皮膚嬌嫩,所有的衣服也都要你親自手洗,還有,她對狗毛過敏,你那個狗也趁早送走。」
聞言,我隻安靜地收拾好行李。
顧霆琛斜倚在門邊冷笑,
「又鬧?出了這個門,就別指望我再去接你。」
我沒解釋,隻是把婚戒摘下。
「爸爸!」兒子扯我衣角,「媽媽不給我們當保姆了嗎?」
顧霆琛揉著兒子頭發輕笑:
「她啊,最多三天就回來了。」
滿屋傭人紛紛竊笑。
「裝什麼硬氣?上次不也說要走,結果半夜淋著雨回來敲門?」
「就是,先生隨便哄兩句,她還不是搖著尾巴回來了?」
可他們不知道,我的行李箱裏裝著癌症晚期診斷書。
而我這次,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1.
顧霆琛推門進來時,我正跪在浴室搓洗喬茵茵的蕾絲內褲。
「太淡了,她喜甜。待會去重做。」
他冷淡地點評。
「還有,把你那條狗送人,別影響茵茵養胎。」
我哽咽著,轉頭瞥見喬茵茵倚沙發上笑。
她指尖勾著條項圈,那是我給雪球買的,今早剛被顧家司機亂棍打死扔進垃圾車。
我連自己都護不住,何況跟了我六年的它呢。
反正我也活不長了,很快就能去陪它。
「雪球死了,你放心。」
我輕輕說。
顧霆琛愣了一下,
我在顧家孤身一人,隻有雪球陪了我這麼多年。
他語氣難得緩和了些,正欲伸手扶我:
「等茵茵平安生產,我會再給你買隻狗的。」
這時,廚房傳來女人的尖叫。
「霆琛!」
回頭看去。
喬茵茵站在灶台前,白嫩的小腿被濺上一小片紅痕,
我的手也撲了個空。
顧霆琛毫不猶豫踏出去打橫抱起她。
他心疼到把她的腳仔細放在腿上檢查傷口,畢了,皺眉看著我:
「你不知道茵茵是孕婦嗎,砂鍋粥那麼燙,要是傷了她怎麼辦?下次記得主動盛好放涼端給喬茵茵。」
「煮個粥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還能幹什麼?」
我指尖顫抖,從喉嚨中擠出:
「對不起。」
顧霆琛隻是冷笑一聲:
「要是影響到了孩子,我饒不了你!」
我看著顧霆琛小心翼翼地為喬茵茵塗抹藥膏的模樣,垂下眼簾。
和顧霆琛結婚十年,
曾幾何時,我也被熱油燙傷過。
那時他隻是瞥了一眼,說:
「這點小傷也值得大呼小叫?」
後來那塊疤永遠留在了虎口,再也沒消失。
十年了,我早該習慣。
習慣他把我煮的醒酒湯倒進盆栽,
習慣他當著賓客的麵說我「矯情」,
習慣他把我精心準備的結婚紀念日禮物隨手丟給司機......
最可笑的是,
我甚至習慣了顧霆琛帶給我的疼痛。
就像此刻,
因病痛而流出的鼻血滴在洗衣盆裏,我卻隻擔心會不會弄臟他初戀的蕾絲內褲,
客廳裏給喬茵茵捏腳的傭人看我的慘樣,麵露譏諷地一笑。
我抹掉血,看著水麵反光中自己的模樣,扯了扯嘴角。
是啊,女主人當成我這個樣子,是很好笑吧。
想必是就算我的血流幹了,顧霆琛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我默默站起身,剛走出洗衣房門,一個皮球迎麵砸來,
我瞬間撞在牆上,兩眼發黑。
那個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躲在喬茵茵身後衝我做鬼臉,
一張像極了我的臉,卻和他的父親一樣,對我棄之如履。
「小遠,你很討厭媽媽嗎?」
他撅著嘴撲進喬茵茵懷裏,奶聲奶氣地說:
「茵茵媽媽才是我媽媽!」
滿屋子的人都笑起來,連傭人眼裏都帶著譏誚。
額角的疼痛突然變得很遙遠。
我想起我生顧小遠難產那天,命懸一線。
護士打去電話,他卻滿不在乎:
「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嗎,就她矯情。」
顧霆琛給喬茵茵調整好腰枕,轉身進了廚房。
我收回目光,機械般踏上樓梯,
手腕突然被攥住。
顧霆琛皺著眉把一個冰袋塞過來。
「別擺出這副可憐相。」
他的目光掃過我額角的傷,語氣冰冷,
「顧太太就該有顧太太的樣子。」
我乖順而麻木地點頭,
「裝模作樣。」
他鬆開手轉身離去。
我握緊冰袋。
最後一天了。
隻要過了明天,江家就答應放我自由。
行李箱已經收拾妥當,
我會帶著癌症確診書,
去江家拿回我媽的骨灰。
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
2.
夢裏,我無數次拉起行李箱離開,
不出三天,江家就會把我重新送回他手裏。
「江梔,你活著一天,就要發揮你聯姻工具的價值,討好顧霆琛,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所以我每次出走,顧霆琛都無所畏懼,
直到我癌症晚期,江家終於大發慈悲,放我最後自由,
唯一的條件,
就是不準告訴顧霆琛我已患絕症。
並讓我死到顧霆琛看不到的地方,別因為我的死連累了江家。
我笑著答應,正合我意。
淩晨五點,
顧婷闖進保姆房,一把掀開我被子:
「都幾點了,茵茵的燕窩粥呢?她餓了整整一個早上!」
我頭暈腦脹,身體滾燙。
顧婷毫不在意,把我拽到廚房,對管家吩咐。
「把門鎖上,看著太太煮,別讓她偷懶。」
管家猶豫。
「先生,太太的臉色看著不對......。」
顧霆琛眯起眼盯我,仿佛在說我又鬧什麼手段。
我搖頭:
「鎖吧,我煮。」
他輕笑一聲,滿意伸手揉揉我的頭發。
「這才對。」
我受不了,扭頭躲開。
他立即皺眉剛想發作,看見我遍布血絲又無神的眼,冷臉收回手:
「茵茵懷著孕,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也是做媽媽的,別這麼小氣。」
捏著勺柄的手指泛白,
我自認為,我已經足夠大度了。
丈夫,孩子,在這個家的地位,我都已經悉數失去。
顧霆琛還想我如何呢?
我無力去想,倒數著離開的時間。
下一秒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
我看見顧霆琛略帶慌張地朝我撲來。
再次醒來時,
我人已到江家。
江夫人推門進來,神色冷淡嫌惡:
「江梔,你已經癌症晚期,救不回來了,別耍什麼心機引得顧霆琛對疏遠江家。別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死人堆裏刨出來,好吃好喝養著你的!」
我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是的,那年我買身藏母,被江家撿回。
真正的江家小姐,其實是喬茵茵。
隻不過喬茵茵十年前被找回時,
我已經代替她高嫁給了顧霆琛。
江家無奈之下隻能讓喬茵茵隱姓埋名。
但兜兜轉轉,她還是遇見了顧霆琛,也擁有了他的愛。
我也回到我的原點,一無所有。
聽見她說我會引得顧霆琛疏遠江家,我不由得自嘲一笑。
為了我?顧霆琛怎麼會。
一周前,他接回喬茵茵把我趕去保姆房的時候親口說,
我連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這樣的顧霆琛,要是知道喬茵茵才是他本該娶回家的妻子,
隻怕會立刻將我甩得遠遠的,好和她闔家幸福。
「我死後,喬茵茵很快就會和顧霆琛結婚吧,您有什麼可擔心的?」
江夫人冷笑:
「別裝無辜了江梔。茵茵告訴我,顧霆琛親口對她說,家已有正妻,絕不會娶她。」
3.
我愣了一下,怎麼會,難道......不可能,
我迅速黯滅自己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江夫人凶狠盯著我:
「要不是我去的及時,顧霆琛就要把你送進醫院了。」
我扯著嘴角,並不相信。
「待會見了顧霆琛,該怎麼說,你自己明白,否則你媽的骨灰就等著喂狗吧。」
我心中一痛,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蹉跎多年,離世之際,
我隻想帶著我媽走得遠遠的。
「我會的。」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
片刻後,顧家管家出現了。
電話裏,我聽見顧霆琛的聲音。
「她怎麼樣?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她還有家族隱疾。」
「江夫人說不是大病,除了流血昏厥,不會影響太太伺候喬小姐。」
顧霆琛的聲音有些不悅。
「我問她身體怎麼樣,沒讓她伺候喬茵茵?不然要你們幹什麼?」
管家抹抹冷汗:
「是,太太一切都好。」
「電話給她。」
顧霆琛聽見我氣息微弱,緩聲:
「回家後你搬去客臥吧,離小遠近一點。」
想到孩子,我麻木一笑。
「他喜歡喬茵茵,和我近了,豈不委屈他?」
顧霆琛仿佛聽出我的反諷,沉下聲音。
「你還要和親生孩子生氣嗎?你在江家這幾天,小遠很想你,回家後多陪陪他。」
我別過頭,喉中浮出一股酸澀。
我親生的孩子,如果不是真的絕望,我何必置氣。
我的心灰意冷,顧霆琛怎麼會理解。
到了顧家,
我遠遠地就看見顧小遠捧著一束花,樂嗬嗬地獻給喬茵茵。
她遠遠看見我,笑意不達眼底。
「小遠,你看誰回來了?」
顧小遠轉頭,看見我時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撇撇嘴往喬茵茵懷裏鑽:
「保姆媽媽偷懶不給我吃燕窩粥,我才不喜歡她!」
保姆媽媽......
是喬茵茵教他這麼叫我的嗎。
我指尖微微發顫。
傭人們交換著眼神,
有人嗤笑:
「你看,我就說了吧,這些年她每次離開不都是自取其辱,反正還得灰溜溜地回來。」
我什麼也沒說,
隻回到樓上拿回自己的行李。
下樓時,
我從窗戶口看見喬茵茵和顧小遠的身影。
「茵茵媽媽,這些就是我媽媽偷吃的糖丸嗎?」
「是呀,她太壞了,隻自己一個人吃,小遠要怎麼懲罰她呢?」
顧小遠搖著手裏的罐罐,
「我要把她的糖丸全部吃光!」
我定神一看,
他手裏,拿著的竟然都是我的抗癌藥!
眼看著顧小遠要把藥片全部倒進嘴裏。
我慌了神,來不及思考,直接從一樓窗台跳了下一路狂奔過去,
「不可以吃!」
我撲倒顧小遠,將藥丸從他嘴裏摳出來。
一股大力突然踹在我的腰間,
我重重摔在地上,手臂劃出一道道血痕。
是立刻衝過來的喬茵茵,她一把將兒子摟進懷裏:
「小遠不怕!是不是她打你了?」
她轉頭對聞聲趕來的傭人喊道:
「快叫顧霆琛回來!太太瘋了,連孩子都打!」
4.
顧霆琛匆匆趕回時,
喬茵茵正抱著抽泣的顧小遠,一臉委屈。
「顧霆琛,我好害怕......太太突然發瘋,差點傷到小遠......」
顧霆琛臉色陰沉,大步走到我麵前,一把拽起我:
「江梔!你連親生孩子都不放過?!」
我張了張嘴,卻無力解釋。
喬茵茵哭得梨花帶雨:
「她畢竟是小遠的生母,居然這麼狠心,要不是我攔著,她差點把小遠活活掐死......」
「在場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我求助似的看向管家,可他也隻是沉默移開了目光。
「生母?」顧霆琛冷冷一笑,「她也配?」
他站起身,一把拽過我,將我拖到顧小遠麵前。
「跪下。」
我抬頭看他,喉嚨發緊:
「什麼?」
「我讓你跪下,給小遠道歉。」
他聲音冰冷,
「裝什麼可憐?顧小遠是我顧家未來繼承人,你弄傷了他,所以讓你跪下道歉。」
顧小遠躲在喬茵茵懷裏,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閉了閉眼,
緩緩跪了下去。
膝蓋觸地的瞬間,整個客廳鴉雀無聲。
「都是我的錯。」
我說著,將下唇狠狠咬出鮮血,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
「對不起。」
再抬頭時,血順著眉骨滑落,我紅著眼看向顧霆琛。
「可以,原諒我了嗎?」
我低聲問。
他瞳孔驟縮,喉結滾動了一下。
「知道錯了就行,下次再對孩子撒氣,就不是認錯這麼簡單了。」
我撐著膝蓋起身,
咽下喉間翻湧的血腥氣。
拿起行李箱,朝大門走去。
而顧霆琛起身冷笑,
「又鬧這一出?這回打算躲哪去?真以為我對你的耐心是無期限的嗎?」
我沒解釋,隻是把婚戒摘下。
顧霆琛又一把拽住我:
「出了這個門,就別指望我再去接你。」
我輕輕甩開他的手,轉身時,沒讓他看到血絲已經從我的嘴角溢出。
「爸爸!」兒子突然小聲問:「媽媽不給我們當保姆了嗎?」
顧霆琛揉著顧小遠頭發冷笑:
「她啊,最多三天就回來了。」
滿屋傭人聞言竊笑。
「裝什麼硬氣?上次不也說要走,結果半夜淋著雨回來敲門?」
「就是,先生隨便哄兩句,她還不是搖著尾巴回來了?」
是啊,過去十年,我逃過無數次。
每一次都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在三天內被江家押回來,
可這一次,
我是真的,
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