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杏兒微微蹙眉。
她正好要給繡娘們發一次賞錢,走之前就拿了銀子。
做好的冬襖,都放在靠近後門的一間空房,那裏許久不用,蘭草平時甚少留意。
隔幾日趙江就會帶人從後門運貨,每次數量不多,亦不會引人注意。
而她自己這些日子忙著繡圖,其餘的事都匆匆掠過,這般一想,昨日來交接的的確是趙樹,她也沒顧得上多問一句。
“你說話呀,銀子呢!”
李玉蘭咄咄逼人,李綿更是衝上來抓住她的袖子,故技重施。
“娘花光了銀子!”
“…陳杏兒你要死啊!那可是一兩銀子,這才三天,你都幹了啥呀!”李玉蘭掩不住眼中的震驚。
她是真沒想到,陳杏兒居然敢花光!
昨夜李綿跑去她家哭,說祖母氣得睡不好覺。
她這會兒本不想管王李氏,可聽到陳杏兒拿了錢,才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那賤人是怎麼討好官差的。
卻得知趙江竟然不在。
這下她心裏可笑開了花,無論銀子給沒給,隻要栽贓一把,王李氏肯定會懷疑陳杏兒。
要是陳杏兒自己用掉了幾文,就更沒她好果子吃!
卻沒成想…
李玉蘭都說不清,自己是該高興還是婉惜,畢竟可是一兩啊!
“啪!”
李綿捂著臉,驚愕抬頭。
陳杏兒冷冷瞪她一眼,“屢次三番使這些手段,是我平日太慣著你麼。”
“你這個混賬!”
突然,陳杏兒感到有人抓住她的衣衫,將她一把拉向後方,而同時,身側竄出的小廝高舉木棍,攔住了朝她襲來的攻擊。
“下作東西,哪個屋裏藏了要吃要喝的,不要臉!還敢打我孫女,把銀子吐出來,等我兒回來看不休了你!”
王李氏揮舞著手臂,對著攔在麵前的小廝一通亂抓。
“老不羞的胡說什麼呢,知不知道毀人清譽要坐牢!”蘭草擋在身前,怒斥道。
“呸,她騙了我的銀子,要麼吐出來,不然我把她送牢裏去!”
“什麼騙不騙,嘴巴放幹淨點,你怎麼不說你家的銀子,全是她一針一線掙來的!”
“她是李家的媳婦,掙的錢當然歸長輩,難不成做媳婦的拿捏銀錢,讓婆婆看臉色嗎。”李玉蘭也跟著嗆道。
可把蘭草氣得胸膛一起一伏,真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
愛看熱鬧的圍了上來,方才三言兩語的,都以為是紅杏出牆的媳婦正在被教訓呢。
眼看周遭裏三層外三層,陳杏兒反倒冷靜下來。
她見王李氏歇斯底裏的樣子,總覺得奇怪。
“嗬,方才都插不上話,不就是問銀子去哪兒了麼。”
“爛心肝的東西,還不快說!”
“娘,您這就明知故問了,我分明告知過,要犒勞幫我們找相公的官差,隻是手上的活走不開,沒法親自買酒菜,這才給了銀子。”
李玉蘭冷笑,“你是沒聽到話嗎,趙班頭根本不在縣裏。”
“誰說隻能給趙班頭?衙門又不是沒別人了。”
“…”
圍觀有聲音笑道,話說得沒錯。
她瞪了眼李綿,分明這死丫頭說,每次都給趙班頭送東西,也不打聽明白點!
李綿還捂著臉,眼眶泛紅,糯糯躲在王李氏身後。
陳杏兒輕蔑地看著她們,“娘直說懷疑我藏人就是,但全繡樓的人都能證明,我連門都沒出過。”
“嘶…是啊,昨兒夜裏,我娘子裙上的花破了,她說吉祥繡樓的陳娘子最近連夜做活兒,我想碰碰運氣,還真見著人給補上了。”人群中又有人說道。
“嗨,誤會一場,夜裏還做差事的怎麼偷漢子?”
“就是就是…”
王李氏憋紅了臉,“…那你說,銀子給的誰!”
陳杏兒繞過蘭草,直朝李玉蘭走去。
“我一婦道人家,哪能挨個兒問人名字,不如一起去衙門認一認,說不定又有熟人呢,你說是吧,大姐?”
威脅般的言辭,叫往日醜事湧上心頭,嚇得李玉蘭瞬間白了臉。
“怎麼了大姐,走啊。”
“我…”
陳杏兒緩緩靠近,李玉蘭則步步後退。
蘭草晦氣地翻個白眼,“哼,潑了臟水就想跑,做夢呢,尤其是你!”
她一手指向王李氏。
“一張嘴就會放屁,今兒必須去衙門說個明白,汙蔑我們繡樓不幹不淨,以後生意還怎麼做。”
市井小民哪有不懼官的,王李氏就算哭過公堂,也不敢上衙門鬧官司。
“我…哪裏說錯了,還不都是她惹的麻煩…”說著,伸手就要去拉陳杏兒。
陳杏兒正盯著李玉蘭步步緊逼,餘光見伸來的手,瞬間閃開身。
“娘,咱把誤會解開就是,有什麼好動怒呢。”
她可不信王李氏誤會她暗通款曲。
李家人壞到根裏,可不糊塗,前世李耕消失了十八年,王李氏不管怎麼打罵,就是沒罵過她不貞。
或者說,不論心裏怎麼想,都不會坐實罵名,否則陳杏兒就不能留在李家了。
這絕不是王李氏想看到的。
從最初得知李耕的消息慌了神,到現在怎麼也該冷靜點了。
陳杏兒想到,她是心疼送出去的銀子,恰巧李玉蘭又動歪主意,就想趁機逼自己補上。
那就別怪她也倒打一耙。
圍觀的人群紛紛譴責老太太不占理,竟還想打人,當這世道沒王法了不是。
“你…”王李氏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陳杏兒竟敢汙蔑自己,還讓她下不來台?
她哪來的膽子?
她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不怕惹怒了自己,被李家掃地出門嗎?
她就不怕等耕兒回來,要她好看嗎!
“散開,都散開!”
“何人當街滋事,全都散了!”
隻見趙江為首,帶著兩名衙役遣散了人群,來到幾人跟前。
看見李家母女,連帶想起抓到的那個,他心裏就是一陣厭惡窩火。
“陳娘子,有你丈夫的消息,隨我去衙門一趟。”
陳杏兒心下一驚。
這般突然,趙江又是一身風塵仆仆,是才剛回來?
最先有反應卻是王李氏。
“你說誰?是不是耕兒找到了,我兒要回來了?”
“你快說呀,是不是能回來了!”
趙江板著臉,撥下她扒在衣裳的手,“有關他的事,縣令有話要問陳娘子。”
王李氏快速瞥了眼陳杏兒。
“官爺,我、我兒還好嗎,啊?有沒有傷著?有沒有生病?”
“好著呢,一點毛病沒有,你快別擋路。”趙樹不耐煩地上前推開她。
卻見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來。
“官老爺啊,大人呐!”
“不能讓她去,她嘴裏沒一句實話呀!這婆娘騙了老婆子多少銀錢,肯定就想害死我兒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