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那年,我在青城山的比武台下,第一次嘗到了時間的滋味。
那時我正仰頭灌著酒,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的刹那,餘滄的劍哐當墜地。周圍人的驚呼聲像被掐住脖子的雞,戛然而止。唯有那少年劍客的春池劍尖懸在餘滄喉頭三寸,劍身泛著詭異的綠光,像是將滿池春水凝成了刀刃。
"啪嗒。"
一滴汗順著我的下巴砸在酒壇上。
不是汗。是酒,還是血?我盯著指尖那抹暗紅,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
"記住,你活著的每一刻,都是借來的。"
那時的我不懂。直到此刻,當陸深轉身衝我咧嘴一笑,劍光映出他手腕上一道殷紅胎記時,我才猛地攥緊了袖中那隻沙漏。
沙漏裏的流沙正逆時針盤旋,發出細碎的嗚咽。
這是最後一單生意了。
三日前,陸深用三十年壽命換了三秒寂靜光陰。
而此刻,他正用那三秒,一劍刺穿餘滄的劍招、尊嚴,和南國武林十年不敗的神話。
“沒道理啊,哪能這樣的,不帶這樣的啊,不是,這不合理啊......”
“騷,這家夥是真的騷啊,我去,你看你看,你看那身段扭那一下,太騷了......”
“奇才,此子當真奇才也,我南國武林這幾十年來何曾出過這樣的武學奇才,十年後這江湖怕是沒他的對手了......”
此時此刻,我可能是這座山頭上唯一一個安心喝酒的,其他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中央比武台上兩名劍客的切磋。
一老一少。
老劍客大家都認識,江湖成名已久,青城掌門餘滄,劍法無雙。
少的還真沒幾個人認識。
但周圍人嘰嘰喳喳說來說去大體有三種風格的聲音,一是想不通,想不通某招劍法怎麼就能那樣出招;二是無限吹,無底線地吹,從某招劍法的高明程度吹到使劍者的皮膚褶皺堪比桃花美;三是喟歎和憤恨,歎此人劍法無雙,恨自己生不逢時,未來高手榜上自己隻能排名第二。
我認真聽了,真的就隻有這三種聲音,而這三種聲音的焦點都落在了那個少年人身上。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半個時辰前自己可是專程來看笑話的——初出茅廬的臭小子竟然來青城山挑戰餘掌門。
而短短半個時辰後,已經沒有人相信餘掌門會贏了。
餘滄的臉色豬肝一樣,紫紅紫紅的,他瞪大了眼,側著腦袋,噘著嘴,猛地舉起手中的劍,懸在半空,然後放下,再舉劍,再放下,嘴裏念念有詞,“你等著,看我這一招。”
轉瞬間,他刺出了三劍。
劍是好劍,招是好招,可惜“啪啪啪”三聲被那少年劍客擋下了。
“再,再看這招,這招準行,準能拿住你!”
“啪啪啪!”
餘滄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堂堂青城派一派之主,年過半百的人了,坐在地上哭了,跟一個被搶走糖的孩子一樣,眼淚裏全是委屈。
我也替他委屈,可沒辦法,誰讓他碰到陸深了呢。
陸深的劍,是有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