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是一個滿臉血汙的白大褂男人衝進來買了大量的泡麵麵包礦泉水。
店裏的日光燈嗡嗡作響,冷櫃的壓縮機定時啟動,發出輕微的震動聲。
我正在整理白天的銷售報表,準備待會兒發給店長。
門鈴響了。
我抬頭看向門口,一個男人踉踉蹌蹌地推門進來。
三十多歲,穿著白大褂,但衣服上有很多汙漬,看起來像是血跡。
"先生,您還好嗎?"我站起身問道。
他沒有回答,直接衝向貨架區,開始瘋狂地往購物籃裏扔東西。麵包、泡麵、礦泉水、還有所有能看到的藥品。
此時,時鐘指向淩晨2點15分。
我叫陳默,今年34歲,離婚兩年,為了每個月能多拿八百補貼,我一直在這家舊街區的便利店上夜班。
"先生,您慢點。"我繞過收銀台走向他。
這時我才看清他的樣子。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睛布滿血絲,手在不停地顫抖。最詭異的是,他的白大褂胸前印著"市第一醫院急診科"的字樣。
"醫生?"我試探性地問。
他猛地轉頭看我,眼神裏有種我從未見過的恐懼。
"你不知道嗎?"他的聲音沙啞,"它們已經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
他沒有回答,繼續往籃子裏裝東西。動作越來越急躁,像是在逃命。
"先生,您總共消費437元。"我跟著他走到收銀台。
他從兜裏掏出一把現金,有些是百元大鈔,有些是零錢,甚至還有幾枚硬幣。全部往收銀台上一倒。
"夠了嗎?"
我數了數,接近六百塊。"先生,您買的東西是437,這裏有..."
"不用找了。"他抱起兩個購物袋,匆忙向門口走去。
"先生,等等!"我叫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在門口停下,回頭看了我一眼。那個眼神我至今記得,裏麵有絕望、恐懼,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歉意。
"遠離醫院。"他說,"遠離任何人多的地方。"
說完,他推門衝進了夜色中。
我站在收銀台後麵,看著滿桌子的鈔票和硬幣,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這個醫生到底見到了什麼?
我重新坐下,試圖繼續做報表,但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那個醫生的話在腦海裏反複回響:"它們已經開始了。"
什麼開始了?
淩晨2點45分,門鈴又響了。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女護士,同樣穿著白大褂,同樣一臉驚恐。她直奔日用品區,開始瘋狂購買酒精、碘伏、紗布,還有所有的感冒藥。
"你們醫院出什麼事了?"我忍不住問。
她抬頭看我,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
"你剛才說什麼?"
"剛才也有個醫生來買東西,很慌張的樣子。"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白了。
"是陳醫生嗎?戴眼鏡的,三十多歲?"
"好像是的,穿急診科的衣服。"
她的手開始顫抖,手裏的酒精瓶差點掉到地上。
"他...他跑出來了?"她喃喃自語,"那就是說,封鎖失敗了。"
"什麼封鎖?"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裏有種複雜的情緒。猶豫了幾秒鐘,她壓低聲音說:
"急診科從昨晚開始就不對勁。送來的病人都有相同症狀:高燒、暴躁、攻擊性強。起初以為是集體食物中毒,但..."
她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確認店裏隻有我們兩個人。
"但是那些病人的行為不像人。他們會咬人,而且力氣大得驚人。三個保安都製服不了一個病人。"
我的後背開始冒冷汗。
"醫院是怎麼處理的?"
"封鎖了整個急診科,說是在等疾控中心的人。但是..."她的聲音更小了,"陳醫生在封鎖前告訴我,被咬的醫護人員也開始出現症狀。"
她快速結賬,付了錢。臨走時,她回頭對我說:
"如果我是你,我會關門回家。今晚...今晚可能不太平。"
她走後,店裏又恢複了寂靜。但這種寂靜變得令人窒息。
我走到窗邊,透過玻璃看向街道。路燈還亮著,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然後又是一輛,再一輛。
平時深夜很少聽到這麼多救護車。
我拿出手機,搜索本地新聞。除了一些常規報道,沒有任何異常信息。微博上也很安靜,偶爾有幾條抱怨失眠的動態。
但我有種強烈的預感,有什麼大事正在發生,而媒體還不知道,或者不能報道。
淩晨3點30分,第三個客人來了。
這次是個出租車司機,五十多歲,滿臉疲憊。他買了兩包煙、一瓶紅牛,還有幾個麵包。
"師傅,今晚生意怎麼樣?"我隨口問道。
他苦笑了一下,"別提了,今晚太邪門了。"
"怎麼說?"
"醫院那邊的單子接了好幾個,都是醫護人員要回家的。但是你知道嗎?他們上車就開始哭,說什麼再也不回醫院了。"
他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
"還有更奇怪的,剛才拉了個護士,她讓我開車離開這個城市。說什麼24小時之內,這裏就不安全了。"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您相信嗎?"
"剛開始不信,但是..."他指指窗外,"你自己看看,這個點兒救護車跑得比白天還勤。"
確實,從剛才到現在,我已經聽到至少十輛救護車經過。
"那護士還說什麼了?"
"她說讓我趁現在趕緊囤點食物和水,可能很快就買不到了。"司機師傅搖搖頭,"我尋思著,買點也不虧,就當是聽個樂嗬。"
他買完東西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店裏胡思亂想。
我開始認真考慮那個護士的建議:要不要關門回家?
但這違反店裏的規定,24小時便利店不能私自關門。如果被老板發現,肯定會被開除。
我現在失業可承受不起。
淩晨4點,我做了個決定。
我給店長發了條短信:"店裏有緊急情況,需要暫時關門處理。"然後關掉手機。
反正現在這個點,店長也在睡覺,等他看到短信至少是早上七八點了。
我把門鎖上,翻轉了門上的營業牌子,顯示"暫停營業"。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透過窗戶觀察外麵的情況。
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頻繁,有時候同時能聽到三四輛。更奇怪的是,開始有警車出現,而且數量也在增加。
淩晨4點30分,我看到一輛軍用卡車開過。
軍用卡車。
在市中心。
淩晨4點30分。
這絕對不正常。
我重新打開手機,開始瘋狂搜索信息。官方媒體還是一片平靜,但在一些論壇和社交平台上,開始出現零星的帖子:
"為什麼今晚這麼多救護車?"
"我家樓下來了三輛警車,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醫院的朋友說今晚急診很忙,但不讓說具體情況。"
但這些帖子很快就被刪除了。
淩晨5點,天開始蒙蒙亮。
我正準備重新開門營業,門外突然傳來敲擊聲。
不是正常的敲門聲,而是那種急促的、帶著絕望的敲擊。
我走到窗邊,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小孩站在門外。女人大概三十多歲,頭發淩亂,臉上有淚痕。小孩看起來四五歲,在母親懷裏不停地咳嗽。
"求求你,開門吧!"女人看到我,開始拍打玻璃門,"我孩子發燒了,需要買藥!"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謝謝,謝謝!"女人衝進來,直奔藥品區。
"小朋友燒得厲害嗎?"我問。
"39度了,"女人的聲音在顫抖,"醫院去不了了。"
"為什麼去不了?"
她停下動作,回頭看我,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醫院被封了。"
"被封了?"
"軍隊封的。"她抱緊孩子,"他們說有傳染病,不讓任何人進出。"
我感覺血液都凝固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小時前。我們好不容易跑出來的。"
她買了所有能找到的退燒藥和感冒藥,付錢的時候手還在抖。
"謝謝你開門。"她說,"很多店都關了,就你這裏還亮著燈。"
她走後,我立刻給我媽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媽,您起床了嗎?"
"默默?這麼早打電話,出什麼事了?"我媽的聲音很困倦。
"沒事,就是想問問您那邊情況怎麼樣。"
"什麼情況?都好著呢。你爸在睡覺,我剛起來準備做早飯。"
我鬆了口氣。我父母住在郊區,離市中心有二十多公裏。
"媽,這兩天您和我爸最好別出門。"
"為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是...最近流感比較嚴重,您和我爸年紀大了,抵抗力差。"
"知道了,你也要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我開始整理思路。
從淩晨到現在,已經有三個來自醫院的人告訴我情況不對勁。剛才那個女人更是直接說醫院被軍隊封鎖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說明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
我需要做準備。
第二章,黎明時分
淩晨5點30分,街道上開始有了早起的行人。
但和平時不同,今天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有的還戴著口罩。更多的人提著行李箱,像是要離開這個城市。
我重新開門營業,但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
第一個早晨客人是個老大爺,70多歲,住在附近小區。他平時每天早上都來買牛奶和麵包,是個老客戶。
"小陳,今天怎麼開門這麼晚?"老大爺問。
"昨晚有點事。"我隨口回答,"大爺,您今天起得比平時早啊。"
"睡不著。"老大爺搖搖頭,"昨晚救護車吵了一宿,還有警車。我這老頭子覺輕,一點動靜就醒。"
"您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問物業也不說。"老大爺挑了一盒牛奶,"不過我兒子昨晚給我打電話,讓我這幾天別出門。"
"您兒子在哪工作?"
"市政府,衛生局的。"老大爺壓低聲音,"他說上麵有緊急會議,但不讓往外說。"
我幫老大爺結了賬,送他到門口。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心裏湧起一陣擔憂。
如果真的有什麼傳染病,像老大爺這樣的老年人是最脆弱的群體。
6點,第二個客人進來了。
是個年輕女孩,二十多歲,護士裝。但她不是來自市第一醫院,胸牌上寫著"市第二醫院兒科"。
她買東西的方式和淩晨那個急診科護士一模一樣:大量的消毒用品、藥品,還有食物。
"你們醫院也出事了?"我直接問。
她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淩晨有第一醫院的醫護人員來過,都是這樣大量采購。"
她的臉色變了,"第一醫院的情況比我們嚴重多了。我們醫院隻是接到通知,做好準備。但第一醫院據說已經..."
"已經怎麼了?"
"封院了。"她小聲說,"一個醫護人員都不讓出來。"
我想起淩晨那個急診科醫生,他是怎麼跑出來的?
"那你們醫院呢?"
"還在正常運行,但是科主任告訴我們,最好準備一些生活必需品,可能很快就要住在醫院裏了。"
她結完賬,臨走時說:"如果我是你,我會考慮關門回家。這種時候,人越少的地方越安全。"
又是同樣的建議。
但我還是沒法下定決心關門。這份工作是我唯一的收入來源,失去它意味著失去一切。
6點30分,街上的人流明顯增加了。
但和平時的早高峰不同,今天的人們都顯得很焦躁。很多人在打電話,聲音很大,內容大多是"趕緊回來"、"別去上班了"、"準備點東西"之類的。
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衝進店裏,開始瘋狂購買瓶裝水。
"先生,您買這麼多水?"我好奇地問。
"公司通知,讓我們在辦公室待命,可能要住幾天。"他滿頭大汗,"但公司的飲水機壞了,隻能自己準備。"
"什麼公司需要員工住在辦公室?"
"政府部門。"他簡短地回答,顯然不想多說。
結賬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接通後,我聽到他說:
"我知道了,馬上回去...什麼?三級響應?...好,我明白了。"
掛了電話,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先生,還需要別的嗎?"我問。
他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說:"小夥子,如果你有家人,建議你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這幾天不要出門。"
"為什麼?"
"因為..."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因為可能很快就會有大規模的隔離措施。"
說完,他提著水匆匆離開了。
大規模隔離措施。
這個詞讓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7點,我看到第一輛軍車開過。
不是剛才那種軍用卡車,而是裝甲車。後麵跟著一長串軍用車輛,向市中心方向駛去。
路上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看著這個車隊。有人開始拍照,但很快被幾個便衣製止了。
我的手機震了一下,是一條新聞推送:"市政府將於今日上午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敬請關注。"
新聞發布會?
這絕對不是好消息。政府隻有在重大事件時才會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
7點15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店門口。
是李阿姨,住在對麵小區的退休教師。她平時每周來買一次生活用品,但今天明顯不是她的購物日。
"小陳,店裏還有大米嗎?"李阿姨一進門就問。
"有的,您要多少?"
"十袋。"
我愣住了。李阿姨平時一次隻買一袋大米,夠吃一個月的。
"阿姨,十袋大米您家裏放得下嗎?"
"放得下,放得下。"她顯得很急躁,"還有食用油,有多少要多少。"
我幫她搬大米的時候,忍不住問:"阿姨,您這是準備開小賣部嗎?"
她苦笑了一下,"小陳,你還年輕,可能不懂。但我經曆過困難時期,知道什麼時候該準備東西。"
"您是說..."
"我昨晚給在北京的兒子打電話,他在衛生部工作。"李阿姨壓低聲音,"他讓我趕緊囤積食物,說可能很快就買不到了。"
她一共買了十袋大米、五桶食用油、大量的麵條和罐頭。結賬時花了兩千多元。
"阿姨,您兒子還說什麼了?"
她看看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湊近我說:"他說這次的事情比03年嚴重多了。"
"03年?"
"非典。"她的聲音很小,"他說這次傳播速度更快,而且..."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而且什麼?"
"而且感染者的行為很異常。"
我想起淩晨那個護士說的話:那些病人會咬人,力氣大得驚人。
李阿姨走後,我開始認真考慮自己的處境。
如果所有這些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很快這個城市就會被封鎖。到時候,所有的商店可能都會關門,物資供應中斷。
我這個24小時便利店,會成為什麼樣的存在?
是最後的補給站?還是眾矢之的?
7點45分,我做了個決定。
我開始清點店裏的物資,特別是食物、水和藥品。然後把一部分藏起來,放在店後麵的倉庫裏。
如果真的出現緊急情況,這些東西可能是我的救命稻草。
8點,新聞發布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