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頭發也特意梳過,但依舊掩不住滿身的疲憊頹唐。
我沒有開門。
他知道我在裏麵,隔著門板,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曉月,我知道你在。”
“我......我是來找你談工作的,請你開下門。”
我依舊沒做聲。
他急了,聲音提高了些:“我們廠需要采購一批新的安全閥門。”
“我打聽過了,現在全省最好的就是你們新生五金生產的。”
“我是我們廠采購科負責人,林廠長,我們能談談嗎?”
他把姿態放得極低,一聲“林廠長”,叫得既生疏又充滿諷刺。
我最終還是打開門,倚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他。
“談什麼?談價格?我的報價單全省統一,不二價。”
他被我堵得一噎,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曉月,能不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
他腆著臉,艱難地開口。
“我們廠效益不好,能不能......給一個友情折扣?”
“過去的情分?顧科長,你指的是你對我冷暴力八年,還是你把工資全寄給白雪?”
他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收起笑,眼神變得冰冷。
“我新生五金的閥門,就這個價,沒什麼友情折扣。”
“一分都不能少,愛買不買。”
說完,我便要關門。
“我買!”他猛地伸手,擋住了門,急切地說道:“我買!就按原價買!”
他像是怕我反悔,從公文包裏迅速拿出合同,遞到我麵前。
我掃了一眼,簽了字。
“定金打到公司賬戶,款到發貨。”我公式化地交代完,直接關上門。
門外,顧援朝拿著那份薄薄的合同,站了很久很久。
我以為,這筆生意就算結束了。
沒想到一個星期後,我接到顧援朝廠裏打來的電話。
對方語氣嚴厲,說我們的閥門出了嚴重的質量問題。
導致他們一條生產線癱瘓,要求我們立刻去人處理,並準備賠償巨額損失。
我心裏一沉,立刻帶著宋工趕過去。
到了現場,隻見幾個閥門爆裂,零件散落一地,確實是我們的產品。
但宋工隻看了一眼,就斷定道:
“不可能!我們的閥門出廠前都經過了嚴格的壓力測試。”
“絕不可能這麼輕易爆裂!這批貨肯定被人動過手腳!”
顧援朝的廠長指著他鼻子罵:“證據確鑿,你們還想抵賴?”
顧援朝臉色慘白地站在一旁,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廠長狠狠瞪了一眼。
事情鬧得很大,最後報了警。
警察介入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在確鑿的證據麵前,顧援朝的小舅子承認是他掉的包。
他買通倉庫管理員,用一批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劣質閥門,換掉我們送去的好閥門。
而這一切的背後主使,就是他的親姐姐,白雪。
她想用這種方式徹底搞垮我的工廠,讓我身敗名裂。
但最後陷害不成,反而要麵臨巨額賠償。
顧援朝的工廠本就舉步維艱,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為了補上窟窿,平息廠裏的怒火,顧援朝不得不賣掉城裏這套房子。
搬家的前一晚,夜已經很深了,我的房門再次被敲響。
還是顧援朝。
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憔悴,胡子拉碴,眼裏布滿血絲。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遞給我一本離婚證。
他和白雪,終於離了。
“曉月......”顧援朝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我知道,我現在沒資格說任何話。”
“我把房子賣了,賠了廠裏的錢。明天我就帶我媽,搬回鄉下老家了。”
“我......我隻想在走之前,再問你一句。”
他抬起頭,那雙曾經對我冷若冰霜的眼睛。
此刻卻像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浮木,充滿卑微的祈求。
“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