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那句話,更像是一種工作狀態下的習慣性思維碎片,甚至沒指望有人回應。沒想到她不僅聽懂了,而且動作如此迅速準確。
“嗯。”他點點頭,目光在她沉靜專注的側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重新投入工作,“謝謝。”
“不客氣。”江傾黎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的沙發坐下,重新拿起書。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多餘的言語,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默契。
一個下午的靜謐時光緩緩流淌。
季臨淵處理完一個關鍵節點,身體微微後靠,捏了捏眉心,端起手邊微涼的咖啡抿了一口,眉頭微蹙。
幾乎是同時,江傾黎也放下了書。
她起身,動作自然地走到一旁的小吧台,重新衝泡了一杯溫度適宜、不加糖奶的黑咖啡。
她端著杯子,輕輕放在他手邊,替換掉了那杯涼掉的。
季臨淵看著眼前氤氳著熱氣的咖啡,再看看江傾黎。
她正微微低頭,一縷柔順的發絲不經意間滑落頰邊,她下意識地抬手,用纖細的指尖輕輕將其攏回耳後。
午後金色的陽光恰好落在她光潔的額頭、挺翹的鼻尖和那截優美的天鵝頸上,勾勒出柔和而精致的側影。
就在這一瞬間,季臨淵的目光凝住了。
一種極其模糊、難以捕捉的熟悉感,如同水底的遊魚,倏地掠過他的心頭。
這畫麵......這側影......這低頭攏發的姿態......似乎在哪裏見過?
是在某個商業酒會的角落?還是在某個金融峰會的台下?又或者......是更久遠的時候?
他試圖抓住那絲稍縱即逝的感覺,但記憶如同蒙塵的玻璃,模糊不清。
那感覺太微弱,太縹緲,仿佛隻是陽光和角度造成的錯覺。
他微微蹙眉,目光在江傾黎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江傾黎察覺到他的視線,抬起頭,帶著一絲詢問:“怎麼了?咖啡......不合適嗎?”
季臨淵迅速收斂了那點異樣,恢複了慣常的平淡:“沒有,溫度剛好。謝謝。”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醇厚的苦澀在舌尖蔓延,也壓下了心頭那點莫名的漣漪。
大概是最近太忙,產生了錯覺。
江傾黎見他無話,便又坐了回去,重新沉浸在書中的案例裏。
書房再次恢複了安靜。但氣氛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不同。
季臨淵的目光偶爾會從屏幕上移開,落在窗邊那個安靜閱讀的身影上。
她專注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沉靜美好,與她處理工作事務時的利落精準形成奇妙的對比。
他也是今天才發現,江傾黎對金融分析有著獨到的見解。
當他在電腦上快速構建一個並購模型時,她不知何時放下了書,站在他斜後方不遠的地方,安靜地看著屏幕上的數據流。
當他遇到一個關於目標公司隱性債務風險的關鍵假設點,手指在鍵盤上停頓,微微蹙眉思考時,江傾黎清冷的聲音輕輕響起:
“或許......可以從他們近三年關聯交易的支付周期異常延長入手?財報附注裏提到過幾次非正常的延期,雖然數額不大,但頻率和模式......有點可疑。”
季臨淵聞言,手指立刻在鍵盤上敲擊起來,調出她所指的附注內容,迅速將她的思路融入模型變量。
幾個關鍵參數調整後,模型輸出的風險預警等級果然發生了變化,指向了一個更隱蔽但潛在危害更大的風險點。
他猛地轉頭看向江傾黎,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絲驚訝:“很敏銳的觀察力,這點我之前忽略了。”
江傾黎被他直白的讚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抿唇,指了指剛剛翻閱的書:“剛看完一個相似的案例,現學現賣罷了。”
“不必謙虛。”季臨淵的唇角勾起一個極淡卻真實的弧度,“你的專業素養,比很多所謂的精英分析師強得多。”
本以為是帶回家一個漂亮花瓶,說不定還要定期更換,但是現在,他對這個協議妻子,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尊重和欣賞。
他甚至有些不理解,以江傾黎的專業素養,要不了十年,她就能在行業裏爬到一個相當了不起的高度。
像她這樣有才有貌的女人,怎麼會答應他那種幾乎等同於賣身的“夫妻合約”?
季臨淵不由得在心裏輕笑一聲,大約也跟他一樣,被家裏逼得緊了吧?
這個念頭在心底裏一閃而過,旋即便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當中。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將書房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兩人就著一個複雜的並購案例又低聲討論了幾句,江傾黎的觀點犀利而務實,與季臨淵的戰略思維形成了良好的互補。
沒有刻意的討好,也沒有緊張的疏離,隻有兩個專業人士基於共同認知的平等交流。空氣中流淌著一種寧靜而合拍的氛圍。
當沐沐歡快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宣告著樂高課結束時,這段意外的“工作交流”才告一段落。
季臨淵看著江傾黎起身,帶著溫柔的笑容去迎接兒子,那抹模糊的熟悉感早已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深究的愉悅和滿足。
他忽然覺得,家裏多了一個能理解他工作、並且能提供有價值建議的妻子,是多麼大的幸運。
......
孟婉茹簡直氣得炸了。
現在,她已經是圈子裏著名的笑柄了。
先是跟季臨淵相親約會沒成,轉頭人家就娶了個帶娃的女人。
想找點麻煩,又是被潑水又是被扇巴掌的。
堂堂孟大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
她當然要報複,可還沒動手,就被家裏給警告了。
“季臨淵寶貝他夫人寶貝的要命,你可別作了,人家既然沒看上你,你就別惹人家了!”
這是她媽苦口婆心地勸,她爸爸更直接,直言她想死自己找個地方吊死,別連累了全家。
孟婉茹實打實消停了幾天,但是很快,她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可以給江傾黎找點不痛快,而季臨淵又對她無能為力的人。
這麼想著,她撥通了那個通往海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