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我才敢咬著皮肉,將滿心的委屈化為壓抑的哭聲,傾瀉而出。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裏,是數年前的江彥安和許念初。
即使那時我們窮困潦倒,連婚服都不過是簡單的紅布。
可他掀開蓋頭那一刻的晶亮的、深情的眼,我此生都難以忘懷。
“兩心相許,白頭到老。”
鄭重的誓言尤在耳畔。
哪怕後來侯府昭雪,江彥安又成了權貴,我也從未懷疑過他待我的好。
“念初,我答應你,哪怕全世界都阻止我們在一起,我也會盡我所能與你相愛相守。”
彼時的他,將我當作寶貝捧在手心上。
為了我,他挨過責罵,受過脊杖,跪過祠堂。
最後力排眾議,才將我留在這金雕玉砌的侯府裏。
罷了,罷了。
那些情愛與時光,隻當是我大夢一場。
夢醒了,我也該離開了。
連夜收拾了行李,我才發現在這侯府裏屬於我的東西寥寥無幾。
最後帶走的,隻有小小的一個包袱而已。
本想著趁著天還未亮,漏夜離開,可侍女微雨卻將我攔下,滿臉為難:
“娘子,您得過完年節再走。”
侯府規矩大,年節裏便是養的貓兒狗兒都不許出府,隻圖個圓滿的吉利。
倒是我渾忘了。
不過總也無妨,四日而已——四日之後,我便能如江彥安所願,徹底離開了。
我忽略掉微雨眼中的同情不忍,半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初有孕的確不適,加之昨夜傷心不已,此刻小腹處隻覺得生生墜著疼。
可還沒等我閉上眼,便被一陣高亢的聲音驚醒:
“來人,把這屋子好好清理一遍!——把這女人帶去柴房便是了!”
“她是什麼身份?爛皮賤肉,也配住這富貴窩裏享福嗎?!我呸!”
頃刻間,屋子裏被數十個侍女填滿,為首的婆子滿臉寫著尖刻,衝我翻了個白眼。
“姑娘,你臉皮也太厚了些——一個賤民,如今都被咱們小侯爺厭棄了,怎麼還有臉住在主子們的地界裏頭?”
“趕緊拿著你的東西滾去柴房裏頭,否則別怪老身親自動手‘請’了!”
侍女們的譏笑和嘲諷不絕於耳,我難堪地咬緊唇畔,攔住了想要為我出頭的侍女微雨。
“微雨,算了。”
微雨是江彥安為我安排的侍女,相處多年,我們更像是姐妹。
她如今若為我出了頭,日後必然被刁難欺淩。
“娘子,我幫您。”
微雨氣紅了眼,想拿起鋪蓋,卻被那尖刻的婆子狠狠甩了一耳光。
“賤皮子!她是哪個牌位上的主子,能讓你這個侯府的奴才伺候?!”
“還不滾回管事的那裏去?等著老娘我拖你嗎?!”
見風使舵,媚上欺下,世風如此,到哪都是一樣。
可住處能將就,吃食卻無法自給自足。
若是往日,飲些冷水忍下饑餓便是,隻是如今...
我腹中有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
那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絕不能讓她有差池。
餓到眼花的我剛走出柴房弄些吃食,便被一雙纖細漂亮的手牽住。
“你便是許念初姑娘吧?”
“聽說你曾救過彥安的性命——倩兒在此謝過,不如去我房中,咱們好好聊聊天如何?”
倩兒,沈倩兒。
——江彥安的表妹,他強求一生一世的摯愛。
心頭一震,我下意識想要拒絕,卻已經被沈倩兒笑吟吟地拉著走遠。
沈倩兒身份尊貴,房中更是華貴無匹,溫暖如春。
她不由分說拉著我坐在主位上,親切溫和地問著小女兒家的問題,就仿佛...
對我和江彥安的曾經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