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怪異之處,僅祝枝意一人能夠感受得到。
她攬上女兒的肩膀,臉上洋溢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語氣盡顯謙虛:“原來宋總也是淩老師您的學生,今天是我們打擾了。依依才五歲,萬萬不能跟宋總相提並論的。”
祝依依一言不發,眼睛直愣愣盯著前方的門把手。
淩風華卻是一巴掌拍在宋寒的後背上,語氣揶揄:“倒也不算什麼徒弟,這個臭小子哪裏肯靜下心來跟我學琴,也就是一知半解罷了。”
宋寒對這樣的評價也不惱,神情也不似學生見老師的拘謹,倒顯幾分隨意,順著話頭:“老師說得沒錯,我啊半吊子一個,鋼琴界的未來還得靠這些後起之秀的小輩們。”
“就你嘴皮子滑溜,整天氣我。”
宋寒悠悠瞥了一眼祝枝意和低垂著頭的小姑娘,他沒忘,這孩子還把他當壞人呢。
此刻猝不及防見到他,說不定心裏在想,他這個潛在危險人物是故意跟蹤人家母女倆。
這巧合屬實太巧,站在小孩子的角度上思考,難免驚悚。
祝枝意見宋寒沒有往其他的地方多想,頓時也鬆了口氣。
她正拉著女兒準備道別,淩風華已經笑著提議:“我這裏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不如你們陪我一起吃午飯吧。”
此話一出,其他三個人都愣了一下。
按理說,老師第一次主動邀約吃飯,祝枝意不應該拒絕。
女兒的未來還需要倚仗淩風華,就這麼拂了人家的好意屬實不禮貌。
這邊的宋寒主動活躍氣氛:“那我來下廚吧,老師和祝小姐你們等開飯就行。”
他緩緩把袖子挽到小臂處,輕車熟路進了廚房,開始備菜。
淩風華索性當起了甩手掌櫃,又拉著依依進了偏廳彈鋼琴。
臨走前不忘跟祝枝意解釋:“宋寒做飯也是能吃的,不必太過擔心。”
祝枝意莞爾一笑,透過磨砂質地的廚房門,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在不停忙碌,時而低頭切菜,時而看了一下火上的湯,神情專注。
她看得入神,思緒不由得飄回六七年前,二人還在一起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宋寒不要說下廚做飯,他沒把自己餓死都算好的。
他總是習慣把自己關在公寓裏,點一份外賣能吃三天。
如果不是祝枝意上門給他煮東西吃,他早晚暴斃,連給他收屍的人也得幾個月過後才收到消息。
時過境遷,他看上去變了很多,麵容依舊俊朗,談吐更加圓滑得體,是標準的職業精英人設。
祝枝意不禁想,他應該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才學會了下廚做飯吧。
這樣看來,他確實是一位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她想得入了神,連旁人的聲音都被短暫隔絕了。
“啊?不好意思宋總,你叫我幹什麼,我剛剛走神了。”
不出意外,宋寒應該喊了她三聲才換來回複。
男人沒有怪罪,語氣再正常不過:“我手上沾了油不太方便,祝小姐能否幫我穿一下圍裙?”
“好的。”
祝枝意進了廚房,找到掛在牆上的圍裙,從前往後給男人係上。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還要多,一雙手舉在半空中,垂眸看著她的動作,祝枝意有幾次手繞錯了地方。
一道微微暗啞的男聲從上方傳來:“祝小姐,你好像挺緊張的。”
宋寒胸膛悄然起伏,眼神幾不可察看了一下旁邊,從祝枝意靠近他的第一秒開始,他就有些控製不住的躁動感。
一個女人給男人係上圍裙,這樣的場麵像極了愛情和睦的夫妻一家。
夫妻一家,宋寒被自己腦海中的這四個字雷了一跳。
祝枝意迅速退開,臉上的神情已然恢複了正常。
“好了,宋總。”
宋總,客氣又疏離的官方稱呼,宋寒聽著不是很舒適,但又覺得找不出其他更合適的名稱讓麵前的女人替換。
淩風華或許平時很少下廚,所以廚房空間不是特別寬敞,祝枝意和宋寒站在裏麵,空氣竟也變得稀薄。
於是她想辦法找事做:“我先去把桌子收拾出來,不影響宋總施展身手了。”
宋寒理解她跟陌生男人保持距離的做法,淡淡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專注做菜。
可惜那蝦,被他剁成肉泥了。
兩個小時之後,祝枝意四個人圍坐在餐桌,宋寒準備的是鴛鴦火鍋,比較有煙火氣。
大家各自按照喜好調製自己的蘸料,祝枝意沒辦法忽略宋寒的動作。
隻見他把所有的調料都放進碗裏,量多到不正常,沒了還往裏狠狠澆上一勺紅通通的爆辣原湯,光是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
淩風華率先嘖嘖兩聲:“宋寒,你這口味也太重了,不是吃菜,完全就是在吃料啊。”
男人涮著羊肉,脫口而出:“以前有人跟我說過,火鍋蘸料就是要重口味重辣才好吃,這是靈魂,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淩風華這不好辣椒的清淡人士表示不理解,隻有祝枝意沉默地低頭吃飯,如坐針氈。
這也是她以前跟宋寒說過的話,沒想到他現在還記得。
那時候她會帶著食材上門找他,約他在家吃火鍋。
起先宋寒吃不了辣,經過她多次按頭安利,宋寒也變得無辣不歡。
調製蘸料也變得跟她一樣,打滿滿一大碗。
如今這個習慣她變了,被她影響的宋寒卻沒有變。
淩風華酸氣地看了一眼宋寒,邊吃邊吐槽:“跟你那個初戀女友學的吧?都多少年了,還沒忘呢?”
近在咫尺的某個人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祝枝意靜靜等待著男人的回複。
宋寒動作未停,語氣卻淡了下來,好似真的無所謂了一樣:“都過去了。”
淩風華沒再說話。
祝依依看著碗裏堆得越來越高的小山,咀嚼的速度越來越慢。
她抬眸看對麵高大的男人,還在用公筷往她的碗裏夾肉和蔬菜。
她冷不丁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宋叔叔,你還喜歡那個初戀女友嗎?”
此話一出,最震驚的人是祝枝意。
“依依,吃飯別插嘴大人的話,這不禮貌。”
破天荒的,宋寒回答了她:“分開了哪還有喜歡,人都要開始新的人生,不能一直停在原地。”
“叔叔我像是這麼傻傻等幾年的癡心漢嗎?”
他說話的樣子雲淡風輕,祝枝意桌下的雙腿不知覺並攏在一起。
她們都走出來了,沒什麼不好的,她暗暗告訴自己。
祝依依麵色嚴肅,沒再說話。
隻是吃了兩口後,她扶著額頭說頭暈,央求祝枝意帶她回家。
與此同時,宋寒接了一個電話,忽而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急匆匆從椅子旁站起來準備離開。
“廷禹發病了,我得馬上回去看看他,下次再過來看望您。”
淩風華頷首:“快去吧。”
臨出門前,宋寒忽然轉頭看向祝枝意母女,腦海裏閃過江戀對自己說過的話。
廷禹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他別無他法。
“祝小姐,我想拜托你跟我回去看看廷禹,他又發病了。”
“他隻對你特別,我也是被逼無奈。宋家有家庭醫生,正好也可以給你女兒看看,現在需要你們跟我走,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