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縣裏?
來回一天就沒了,路費還得花錢。
洛溪伸手。
“就按王師傅說的價,賣了!”
揣著熱乎的七十五塊巨款走出收購站,徐二柱看著洛溪平靜的臉,覺得對不起這孩子。
“這點錢...唉,離八百差得遠呢。”
洛溪把一遝錢仔細收進內兜,拍了拍。
“叔,您放心,我心裏有數。”
他心裏盤算的是梅花大隊那顆被當垃圾的天價牛黃。
前世那東西2000年後拍出了上千萬。
現在,八十年代初,它肯定還在那個廢棄庫房裏落灰。
這七十五塊,就是他的杠杆,能撬動上千萬的財富!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剛走到鎮口,碰上了熟人。
鄰村梅花大隊的會計,孫會計。
孫會計愁眉苦臉地蹲在路邊抽旱煙。
“喲,老孫,蹲這兒幹啥呢?愁眉苦臉的?”徐二柱打招呼。
孫會計抬頭看見是他們,歎了口氣。
“唉,別提了!隊裏的老黃牛,昨兒晚上不知道吃了啥不幹淨的東西,沒救過來,死了!”
“偏偏那幫民兵隊的愣頭青,殺牛的時候手糙,還把牛苦膽給弄破了!”
“你說說,這牛皮,牛骨,牛肉都糟踐了味兒不說,那牛黃!”
“聽說牛黃金貴著呢!這下全泡湯了!隊長正發火呢,叫我想法兒趕緊處理掉,看著就鬧心!”
牛黃!
苦膽破了?
洛溪的心猛地一跳。
機會來了。
“孫叔,那些沾了膽汁的東西,你們打算咋處理啊?直接扔了?”
“扔?那也太糟踐了!可那味兒,誰敢要啊?”孫會計一臉晦氣地擺擺手。
“喂豬豬都不吃!隊長說,看看誰家要墊豬圈或者漚肥的,給倆錢兒拉走得了,眼不見心淨!”
洛溪差點笑出聲,他努力繃著臉,
“孫叔你看,這我家那豬圈,正好該墊墊土了。”
“要不您跟隊長說說,便宜點賣給我?我拉回去墊圈漚肥?”
徐二柱一聽就急了,使勁拽洛溪的袖子。
“小洛!你瘋了?”
“那玩意兒又腥又臭的,沾了牛膽汁,搞不好還有病!”
“你拉回去幹啥?還不夠費勁的!”
徐二柱急得直跺腳,唾沫星子噴了洛溪一臉。
“小洛!你咋啥破爛都往家劃拉?那玩意兒是能沾的嗎?”
“埋汰不說,腥臊惡臭的!弄回去豬都得熏跑嘍!白瞎那七十五塊錢!”
那可是一筆巨款啊,他想著就肉疼。
洛溪沒鬆口,反而把孫會計胳膊拽得更緊了,臉上堆著笑。
“孫叔,您給個痛快話,到底多少錢能拉走?”
“我誠心要,您回去也好跟隊長交差不是?”
“省得堆那兒招蒼蠅,大夥兒看著也鬧心!”
孫會計巴不得趕緊甩掉這燙手山芋,皺著眉琢磨。
“這...隊長原話是給倆錢兒就成...可你這...”
他瞅著洛溪那熱乎勁兒,又想起那堆玩意兒實在膈應人,試探著伸出仨手指頭。
“三...三塊?”
“成!”洛溪答應得嘎嘣脆,生怕他反悔。
立馬從內兜裏那遝剛捂熱的票子裏抽出三張一塊的,塞孫會計手裏。
“孫叔,您點點!”
“東西擱哪兒呢?我現在就想法弄走!”
孫會計捏著三塊錢,感覺跟白撿似的,連忙指路。
“就...就堆在老庫房後頭空地上,用破草席子蓋著點兒呢。”
“你趕緊去,味兒可衝了!” 說完揣好錢,腳底抹油溜了,生怕洛溪後悔。
“瘋了!我看你是真瘋了!”徐二柱氣得直拍大腿,煙袋鍋子敲得梆梆響。
“白瞎錢了,買堆臭下水!”
“那三塊也是錢啊!你...” 他指著洛溪。
“你讓我說你啥好?”
“我看啊小梅她媽說得對,你就是個敗家玩意兒!”
洛溪沒跟他爭辯,隻說了句。
“叔,您在這兒等我會兒,我去去就回。”
說完轉身就往鎮外跑,方向是回十裏莊的岔路。
“你幹啥去?” 徐二柱吼了一嗓子。
“找幫手!” 洛溪頭也不回地喊。
徐二柱氣得原地轉了兩圈,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吧嗒吧嗒猛.抽煙。
心裏翻江倒海,一會兒是洛溪那雙異常亮,異常執著的眼睛。
一會兒是那堆臭氣熏天的牛雜碎。
最後定格在辛雅雲昨晚哭罵的樣子和老伴那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重重歎了口氣,煙霧繚繞裏,愁得皺紋都深了幾分。
約莫過了小半個鐘頭,洛溪回來了。
徐二柱抬眼一看,差點把煙袋扔了。
幫手呢?
就洛溪一個人,手裏還拎著個破麻袋,鼓鼓囊囊不知裝了啥。
“幫手呢?” 徐二柱沒好氣地問。
洛溪拍了拍麻袋。
“幫手在裏麵呢。”
“走,叔,去老庫房!”
到了梅花大隊廢棄的老庫房後頭,那味兒,隔老遠就直往鼻子裏鑽。
又腥又臊還帶著股苦膽汁的怪味。
破草席子下,鼓鼓囊囊一堆,蒼蠅嗡嗡地圍著飛。
徐二柱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站得老遠。
“就這?你打算咋整?靠你這破麻袋?”
洛溪沒說話,蹲下身,小心把麻袋口解開,倒出來的不是別的,是一大堆曬得半幹的草藥。
有艾草,薄荷,還有些徐二柱叫不上名字的藤蔓葉子。
他動作麻利地把這些草藥均勻地撒在那堆散發著惡臭的牛內臟上。
連皮帶雜碎都蓋了一層。
“這...這能管啥用?” 徐二柱看得直瞪眼。
“撒點草就能蓋住那騷臭?你做夢呢!”
洛溪撒完草藥,沒起身,反而伸出右手,掌心輕輕按在那堆覆蓋了草藥的牛雜碎上。
閉上眼睛,感受著。
徐二柱正要罵他裝神弄鬼,卻見洛溪嘴唇微動。
“山裏的螞蟻兄弟...幫個忙,把這些草藥的味兒,給我狠狠壓進這堆東西裏麵去...”
徐二柱簡直要氣笑了。
“你念叨啥呢?跟螞蟻說話?”
“洛溪,我看你是魔怔了!”
“趕緊的,這爛攤子你愛咋弄咋弄,我可不陪你丟人現眼!”
他轉身就想走。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地上有些異樣。
定睛一看,整個人僵住了。
隻見庫房牆角,磚縫裏,甚至不遠處的地壟溝,密密麻麻的黑線開始湧動。
數不清的螞蟻,大的小的,黑的紅的。
潮水般朝著那堆覆蓋了草藥的牛雜碎湧來。
看得人頭皮發麻。
螞蟻大軍迅速爬上那堆垃圾山,在洛溪撒下的草藥間穿梭,小小的口器忙碌地啃噬,搬運。
它們似乎並不吃那些草藥。
而是在上麵來回爬動。
在...塗抹什麼?
一股極其濃烈,極其霸道的混合草藥氣味猛地爆出來。
不再是簡單的艾草薄荷清香,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藥香。
濃烈的草藥味狠狠地將惡臭壓了下去。
幾個呼吸間,那令人作嘔的牛雜味竟然真的大大減弱了。
被這股奇異而濃烈的藥香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