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劉承昕去了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
他一路哼哼唧唧,下巴的血已經凝固,但側切牙仍搖搖欲墜,每走一步他都誇張的齜牙咧嘴。
「醫生,麻煩幫忙看看,孩子摔傷了。」我對急診醫生說道。
醫生剛戴上手套,用鑷子夾起一團棉球準備檢查他的傷口,劉承昕突然一把打掉醫生的棉球,整個人往後縮,眼神閃爍,「我不讓他看,他會把我治死的!」
他尖利的嗓音驚動了整個急診區。棉球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像團被唾棄的雪球。
「別胡說!」我皺眉,按住他的肩膀,「醫生是專業的。」
醫生沒理會他的胡鬧,立即帶他做CT,並仔細檢查外傷,發現他下巴的骨頭沒事兒,外傷不深,也不用縫針,貼個美容膠就行了,基本上不會留疤。
隻不過牙齒鬆動嚴重,但也沒傷到牙床,他這個年齡再長新牙的可能性很大,暫時不用理,等這個牙齒脫落了,再去拍個片子鑒定一下是恒牙還是乳牙,再做決定。
總之不需要住院,吃兩天消炎藥就行。
「我兒子在哪兒?!」
急診室的門被「砰」地一聲踹開,劉父趿拉著一雙沾滿泥垢的人字拖闖了進來,劣質煙草和汗臭混合的氣味瞬間在狹小的急診室裏彌散。
他身後跟著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白大褂上有著些許暗黑色的不明汙漬,胸前的名牌歪歪斜斜地掛著,上麵有「老年精神科~張桓醫生」幾個字。
「怎麼會傷成這樣,你們老師是幹什麼吃的!是死了嗎?」劉父一邊斥責我,一邊一把拽過還躺在急診室病床上觀察的劉承昕,力道大得使孩子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我和主治醫師之間來回掃射,「這破醫院的庸醫信得過?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想糊弄老子?」
醫生臉色一沉,「這位家長,請注意言辭。」
劉父冷笑著打斷:「我注意個屁,老張,給我兒子好好檢查!」
那個張醫生裝模作樣地翻開劉承昕的眼皮:「瞳孔反應異常,疑似腦震蕩,必須做核磁共振!」又掀開紗布誇張地倒吸冷氣:「傷口深可見骨,下頜骨疑似骨折!牙床嚴重受損!」說著在傷口上狠狠一按,劉承昕立刻配合地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必須馬上轉院!」張醫生斬釘截鐵地說,「去四院做全麵檢查!」
我心頭猛地一沉——這不是兒戲嗎?第四人民醫院,簡稱四院,那可是市精神病專科醫院呀!
劉承昕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得意笑容,讓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劉先生,」我強壓著怒火,聲音卻止不住地發抖,「CT顯示沒有傷到骨頭,醫生說不用縫針,天熱,轉來轉去的也耽誤孩子治療,萬一發言了就......」
「放你娘的狗屁!我還沒追究你責任呢,你倒開始唱戲了!」劉父突然掏出手機懟到我臉上開始錄像,鏡頭幾乎要戳進我的眼睛。
我被他緊逼著後退了一步,轉頭看了一眼急診室門口看熱鬧的人,閉上了要懟人的嘴。
我咬緊牙關在心裏默念:「我是個老師,我得有職業道德,我不能沒素質,不能給教師隊伍抹黑!」
而劉父依然在瘋狂的輸出,指責我糊弄他,怨我們害得他兒子精神都不正常了,還揚言教育局的王主任是他拜把子兄弟,他一定要向上反映,讓我好好喝一壺。
而他的兒子也隨著他的話意,適時地在病床上抽搐,活像條被電擊的魚。
我站在原地,看著劉父粗暴地拽著他兒子往外走,臨走時還故意推了我一把。
「你!」我攥緊的拳頭裏,指甲已經深深陷進掌心的肉內。
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漸漸遠去,我望著窗外陰沉的天色,腦子在不停的思索,他們把孩子送進精神病院,是要坐實「精神受創」嗎?
主治醫師默默遞來一張紙巾,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血。
「什麼玩意兒!」
窗外,一片枯黃的樹葉打著旋兒落下,就像我此刻不斷下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