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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研製胭脂時,他會坐在旁邊替我撿理那些摸起來殘缺幹枯的花瓣。
我研磨花汁一抬起頭便能見到他低著頭,烏黑的長發被布帶束著,隨意地垂在肩前,花被他修長的手指撫過,輕輕落在框中,堆疊起來,一時便叫人看入了神。
胭脂兜售完回到家裏,他都會點上一盞燈,等在那裏。
夜色昏沉,隻有燭火明亮,我與他坐在桌邊,有時我也同他說些路上的所見所聞,他聽了總會淺淺地笑著。
於是,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有種地老天荒的錯覺。
盛夏臨近尾聲,他的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那隻白鴿也來得越來越頻繁。
偶爾還會在院中停留片刻,我見它雪白可愛,時常給它喂一些稻穀。
一來二去,它也對我親昵了起來,會落在我手邊跳來跳去。
某日傍晚,眼藥已經用盡,到了拆除綢布的時候。
這時日光已經漸漸落了下去,又有一些微亮,既不影響視物,又不會讓眼睛覺得難受。
綢布落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神微微有些渙散,片刻之後才重新凝起目光,目光一觸到我的臉,便移開了。
我湊近他,想仔細查驗他的眼睛,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
誰知道我進一分他便退一寸,屏著氣不知道在忍什麼。
我追得煩了,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躲什麼?我隻是想看看你的眼睛有沒有好全而已。」
「太......太近了......」他移開目光,露出紅紅的耳廓。
「別動,不近點我怎麼看你好沒好全?」
他僵著不敢動,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裏。
我隻見他眼睫不住地微顫,呼吸有些急促,緋紅的霞光映在他臉上,好看得不像話。
盡管是我存心逗弄他,此時也忍不住一滯,隻好訥訥地退開,假裝無事發生,說他眼睛已經好全了。
「多謝你這些時日的照顧,我......無以為報......」
「那不如......以身相許啊。」
「你......我......」他「你我」了半天,紅透了耳根。
「你要走了嗎?」我說回正事。
「嗯。」他抬眸看我,說話也一點不結巴了。
他回答得太快,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是看見角落裏放的那根磨製了一半的手杖,還是有一些悵然若失。
「也是,你眼睛已經好了,到了要走的時候了。」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嫋嫋,」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聽聞明日鎮上會有集市,我能陪你去賣胭脂嗎?」
清溪鎮每三個月會有一次大集,麵八方的人會來到這裏兜售自己的商品,來挑選東西的人也非常多。
我的胭脂在這個時候是賣的最好的,多一個人自然最好。
「可是你從前並不願意拋頭露麵,怎麼突然......」
「從前我目不能視,出去了總會給你添麻煩的。」
「怎麼會麻煩呢?我從未這樣想過。」我有些生氣,他竟然會這樣想。
他聽了也隻是淺淺地笑了笑,然後突然輕輕抬手將我鬢角的碎發理了上去,柔聲說:「我知道,嫋嫋最是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