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周一片安靜，冬青顫巍巍看著竇音，心裏緊張得砰砰直跳。

竇音笑了笑，看著菱花鏡內的麵容，忽然問道：“冬青，你說我生得如何？”

冬青戰戰兢兢道：“竇娘子天香國色，便是宮裏娘娘也比得上的。”

“嘩啦啦”菱花鏡碎了一地。

屋內立即跪倒一片，竇音掐緊掌心，看著地上碎的鏡片，自嘲般道：“我百般好千般妙，卻叫公爺看上個這樣貨色。”

跪在地上的冬青道：“娘子息怒！公爺許是...許是圖個新鮮，過些時日便罷，一個燕國賤奴，到時不也任娘子處置？娘子沉住氣。”

青柯住明月泮的一間耳房，從鹿野苑回來早已累得滿頭大汗，將那大氅脫去精疲力盡倒在榻上。

今日說是帶她去賽馬，可她連賽場的門都沒看到，謝衡命她在外頭等著，讓她跟著那群馬廝打理馬料。

這會兒屁股都未坐熱，門口元安的聲音又傳來。

青柯將整個頭埋在被褥裏佯裝沒聽到。

無人應聲，元安的聲音幽幽：“公爺說若敢不來，下場如何你該知道。”

“唰”門霎時被拉開，元安笑道：“請。”

青柯未料開門有這麼多人，婆子婢子目光各異，再無往日輕蔑。

元安道：“伺候她洗沐。”

眾人稱是，將她送進臥閣途中蔡婆子忍不住哼聲道：“姑娘真是好本事。”

青柯入了臥閣，謝衡臣隻剩一襲月白袍衫，正在案幾前看書。

“你過來。”

謝衡臣低頭看著手中書卷，餘光中那影子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

“為我梳發。”

白日裏將她折騰她成這樣，晚上還來使喚她。青柯幾乎咬牙切齒，實在痛恨，表情便不自覺泄露出心聲。

見他目光掃向她，青柯連忙堆上笑臉，諂媚道：“公爺今日賽馬當真是厲害。”

謝衡臣嘴角帶了絲極淡的笑意，視線不由多停留了一刻。

她身著新製的雲粉衣裳，有些不合身，卻襯得有了幾分血色。神情舒然，一雙眼睛流光溢彩。此刻乖覺地站於他身後，手持木梳小心翼翼梳弄他的發。

他迅速收了眼，啪嗒關上書，道：“歇息罷。”

待命她將他身上外袍除去，他上榻蒙頭大睡，留青柯在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青柯轉身要走，身後似早墜黑甜鄉的人早料到：“你在這留一夜。”

屋內熏著香籠火爐，暖如夏日，比她那小小耳房好上百倍。

但落入旁人眼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他是不會親自殺她，這人使的卻是借刀殺人這一招！舉止曖昧，專寵侍寢。沒幾日便傳出去為她招了恨。今日這般折騰，她能吃得好穿得暖，不過是臨死前的晚餐而已。

青柯恨得咬牙切齒，用燕語低聲道：“真是畜生...”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謝衡臣一早上值，才出明月泮，迎麵遇上竇音，人已在等了許久。

見人朝她走近，竇音抬眼，眼角微紅，道：“公爺萬安。”

“怎麼一大早在這？”

“公爺事忙，府中唯我一人女眷，理當盡心為公爺料理府中事。此來是想問問公爺，要給妹妹抬籍麼？”她試探道。

謝衡臣眼中閃過一絲諷刺，“由你安排罷。”

見他含糊其辭，竇音臉上帶著笑意道：“公爺也是，不怕委屈了妹妹。”

想到昨夜那燕奴咒罵他時的低語，今日晨間伺候他起身時睡眼惺忪，滿臉不情願的模樣。

謝衡臣嘴角帶了笑意，道：“她不喜束縛，不必以禮拘她，若她想做什麼，就由她逗玩罷。”

竇音掐緊了掌心，笑容卻燦如朝陽：“公爺放心，我定好好照料妹妹。”

青柯知道會惹禍上身，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漱雪齋內，竇音柔聲遞來府中名單。

“妹妹既來了，往後這管家之事也可幫襯些。”

青柯忙道：“娘子足智多謀，我是聽說了的，我實在愚鈍，況未討公爺歡心..”

“不討公爺關心？入住明月泮，你還是頭一位呢。”

她這般撇清關係落入旁人眼裏卻成了炫耀，竇音笑著，伸手親昵碰了碰青柯的臉。

青柯心裏呐喊，想說他與那人甚麼都沒有，可是有幾個人信呢？

今日晨間，那廝在廊下眾大嬤嬤婢子前攬她在懷，動作親昵，隻怕眼線都傳遍了。

竇音睨著她許久，道：“我今日乏力，就由冬青帶你逛逛府邸罷。”

叫冬青的婢子先帶青柯在漱雪齋逛逛，前落雨後卵石導致腳滑，青柯險些跌倒，冬青扶住她，一臉善意，“姑娘小心些。”

待逛完整座府邸，青柯打了個哈欠，冬青送她從池塘走向耳房。

身後傳來氣喘籲籲的喊聲：“不好了。”

冬青道：“怎麼了？”

蔡婆子帶著人走上前，“竇娘子的南海玉珠不見了，這可是母家的遺物。娘子哭的難受。問了所有婢子，隻說晨時在廳房見過。”

冬青麵作沉思，道：“晨時才見到，怎會現在便不見。來過漱雪齋的人也就...”

看著這二人一唱一和，青柯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伸手摸自己身上衣袖，果真摸到一個物什，想是適才冬青扶住她時塞進去的，青柯拿出來，開口道：“可是這個？”

“哎呀，是！怎會在姑娘這裏。”

青柯笑道：“來時在漱雪院中撿的，本想問問娘子，話聊時倒忘了。”

蔡婆子不願此計失策，攔住她道：“這般貴重的東西，怎會好端端入了你的口袋，怕是你偷拿我們娘子的東西。”

“偷？這話說的好生難聽，我撿了娘子的東西，未將東西昧下，物歸原主，娘子該謝謝我才是。”

“你！”

青柯將那玉珠擲給冬青，道：“我要這東西做什麼？我要什麼，公爺難道還會不允我？何必偷娘子的東西，你們也是好笑，無憑無據，就敢指摘我，當心我告訴公爺。”

既謝衡臣給了她這個麵子，她便借這個麵子在這府中立足，不然今日偷這個丟那個，她也不必活了。

冬青一聽，急著抽身，當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忙給蔡婆子使眼色。

蔡婆子氣的臉色紅漲，自家侄兒阿勻前頭因為這賤奴的事打斷了腿被趕出府。她氣急敗壞，哪管冬青的眼色。

蔡婆子嗬嗬笑道：“姑娘好生得意，隻怕風光一時，不能風光一世。山雞學鳳凰，飛的越高，摔的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