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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她要掙紮著頑強地活下去。

盡管作為奴隸,無人能庇護她。盡管任誰都能踩一腳,啐一口。

她也要風風光光地活著,活到大燕重建,四兄踏破城樓的那天。

青柯勉強站直身子,低頭看著手臂上斑駁的咬口,血肉模糊。

近處的惡狼朝她齜牙挑釁,發出嗤嗤聲,它在等著她放棄,露怯。

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與狼鬥和與人鬥,又有何差異呢?

她若露怯,哪怕一絲,叫它們嗅到恐懼的味道,黏濕口水早已垂涎,迫不及待將她分食。

跟世人鬥,旁人若想殺你欺你,求饒和匍匐都是徒勞的,隻會增加自己的苦頭,成為供人觀賞的玩物。

——隻有冷靜,隻有比他們更狠,才能將刀穿透它的胸膛。

青柯站起身,這次她沒有朝匕首奔去,而是撿起地上的碎石朝狼走去。

惡狼發出不安的聲音,拿爪子刨地,預備朝它撲來。

她疾速朝它奔去,狼撲來一個閃身,她轉到狼背,舉起尖銳的石頭砸頭,死死拉著它的前腿。

惡狼霎時慌了神,青柯死死咬著牙,拉著它往刀匕的方向滾去。

一人一狼在雪地裏打滾,最終青柯在上,摸到地上的刀匕。

頃刻間,她將利刃刺進狼喉中。溫熱的血液噴落她的頸間,濺在她臉上,麻衣上。

眼淚隨之奪眶而出,青柯無聲地落了淚。

國破家亡,山河破碎,燕國詞人寫詞談及受辱,聞者無不心酸落淚。

而她懵懵懂懂隨波逐流,仿若混沌夢一場。就連阿姆死後,奶母一路擔心她跟著輕生,哄她哭出來。盡管悲痛非常,可她怎麼也哭不出來。

而此刻,從無聲到抽泣,越哭越大聲,她肆無忌憚哭著。

這是一頭母狼。它睜大眼睛,身子抽搐了一會兒,便咽了氣。

與其拔了它的獠牙將它困於這一小方天地,死對它來說或許才是一個好歸宿呢?

青柯伸手背將淚拭去,低頭靠在狼的耳邊,用燕語呢喃著:“安息。”

***

謝衡臣看到小奴癱軟著身子倒下時,他就沒有再看下去。

打一開始他就未抱希望這燕奴能殺死狼,閑來無事走來這後院。不過是這些時日看多求饒者的顫抖怯懦,難得在她身上難得看到些骨氣。

指望一個燕奴有這種東西?

他自嘲笑笑,轉身走出後院,招呼元固進去收屍。

身後卻傳來一陣動靜,準確來說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趕來的元安咋舌,支吾道:“這...”

謝衡臣頓住腳步,轉過頭去時,小奴已擦幹眼淚,拉著那頭母狼朝他走過來。

她的臉色蒼白,脖子很細,身體在衣服裏呼之欲出,卻不知哪來的力氣能將狼殺死。

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小奴跪地,脊背卻挺直,不卑不亢地抬起頭。

“公爺說的,我辦到了,求公爺放我一條生路。”

謝衡臣麵不改色,低聲反問她:“我說了什麼?”

青柯怔愣一瞬,瞬間明白過來。

她還是低估了此人,雖知他能混跡到如今位置,必是工於心計,慣會權衡利弊。但她沒想到此人惡劣至此。

他挖了坑給她跳,橫豎不過一個死。

若是她真殺了狼,這殺的聖上禦賜的馬,他不願保她,她也一樣要死。若沒殺死,葬身狼腹,於他也沒什麼損失。

青柯抓緊掌心,仰起頭恨恨盯著他,“你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

謝衡臣漫不經心道:“我可曾同你允諾?殺了這狼,我就會留你性命。”

——卑鄙無恥,青柯氣的咬牙。

如同那頭落於股掌之中的野狼,還不懂藏好自己的獠牙。

青柯跪在地上,仰頭冷冷覷著他,冷聲道:“你們北魏的人,就是這麼偷來的國,狡詐陰險,不行正道。總會有有報應。”

“哦?你說說,有什麼報應?”

聽到這話,謝衡臣難得壓低視線,認真看她一眼。

今日才算看清楚她的眉眼,盈盈一雙水眸,神情中透露出輕蔑。明明穿著麻衣,脊背卻挺直,儀態傲然,透露出驕矜傲骨,沒有一絲怯生生的討好。

這可不是尋常賤奴該有的姿態和神情。

“燕國自有古俗,死者入天池。但你這種邪惡之徒是萬萬不配的,你會被地獄閻羅被扔進地獄,火燒針挑,折磨致死。”

似是驚奇,謝衡臣臉上帶了笑意,“是嗎?我倒第一次聽說。”

“可惜這是人間,我才是地獄閻羅。”

他逐漸收了笑臉,慢條斯理地朝元安下令:“將人扔去護城河。傳下去,長公主送來的惡奴殺了狼。惡奴畏罪潛逃,溺死在護城河。”

青柯被元安押著出府,往護城河去。

一路上元安睨了眼青柯,見她神情憤憤,多嘴說了句:“你若跟了那群燕奴入宮為奴,尚且有條活路。可偏偏被長公主送來國公府,公爺向來跟長公主不合,怎會留你性命。怪不得旁人,自認倒黴罷。”

青柯看著自己手上綁著的繩索,問道:“長公主是誰所生?”

“自然是當朝皇後。”

青柯思索片刻,問道:“那榮妃呢?”

元安哼笑,似乎也在嘲笑她的異想天開。

“燕國的人,怎配有皇族血脈。”

燕魏兩國矛盾頗深,早年便有過摩擦。為穩大局,大燕送上公主與北魏通婚交好。這公主,便是青柯的姑姑。

青柯對姑姑的記憶稀少,模糊記得大燕宮內,美人兒在菱花鏡前哭得淚眼婆娑,最終還是被婆子催促跟上和親的隊伍。

後來聽說她甚得北魏皇帝寵愛,入宮便是貴人,兩年內便晉妃位。

“若要入宮,該如何入?”

“你問這個做什麼?”

元安見小奴低著頭,想是方才的話挑起她的心思,連忙警告道:“別動什麼歪心思,你啊你,既已入國公府,就認命罷,我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話音未落,腿心遭重重一踢。

元安吃痛嘶叫一聲,押著的小奴不知何時掙脫繩索,掙開束縛朝前奔去。

他抬腳去追,小奴已逃到石橋。

地下石階恰有青石鬆動,她執起石磚朝他擲去。

“我偏不認命!”

刺痛感襲來,元安痛呼一聲,溫熱的液體落在鬢角,他一摸,掌心皆是血,抬眼看石橋,哪還有人影在。

回到府邸時,謝衡臣仍在廳內,見他腦袋開了瓢,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元安擦擦汗低頭道:“屬下辦事不周,人逃了,甘願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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