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人約莫五十歲上下，身材魁梧，即便是在寒夜裏，也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深藍色中山裝，領口的扣子扣得一絲不苟。

他理著板寸頭，鬢角已經斑白，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眼神平靜如水，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隻有四根手指，拇指齊根而斷，留下一個猙獰的疤痕。

這人一出現，周圍幾個還沒散去的攤販，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加快了收攤的速度，仿佛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男人聲音低沉而洪亮，帶著一股子軍人特有的腔調，“我叫雷洪。”

他沒有問顧衛國叫什麼，隻是簡單地自報家門，這本身就是一種上位者的姿態。

顧衛國心中一動。

雷洪，這個名字他有點印象。

前世似乎聽人提起過，是這片黑市真正的掌控者，一個背景神秘的退伍老兵，手眼通天。

沒想到，自己第一天來，就驚動了這條大魚。

“討口飯吃，被瘋狗纏上了，總得打出去。”

顧衛國不卑不亢地回答，將剛才的衝突輕描淡寫地帶過。

雷洪的眼裏閃過一絲讚許。

這人不僅身手好，膽識和心性也遠超常人。

被自己盯上，居然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你那土豆，不錯。”

雷洪沒有繞圈子，直奔主題，“但是，在這裏賣，屈才了。”

“哦？”

顧衛國挑了挑眉。

“鬼市龍蛇混雜，你今天能打跑一個疤瘌三，明天可能就來個李四、王五。你東西好，價錢高，更容易招人眼紅。”

雷洪看著顧衛國，緩緩說道，“而且，你這樣零敲碎打，又能賺幾個錢？”

顧衛國沉默不語，他知道，正戲來了。

雷洪見他沒有反駁，繼續說道：“我有個路子。城裏幾家大飯店的後廚，都需要些上等食材。你這土豆，他們肯定感興趣。我幫你牽線，他們要多少，你供多少。價錢，還是按你今天賣的算，五毛一斤。我一分不要，隻當交個朋友。”

這條件，不可謂不優厚。

直接對接大飯店，意味著穩定的銷路和安全的交易環境，免去了所有在黑市上廝混的風險。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顧衛國心裏跟明鏡似的。

“雷老板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雷洪笑了，斷了拇指的右手在空中擺了擺：“我說了，交個朋友。我這人，就喜歡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你這樣的身手，這樣的膽魄，隻在這黑市上賣土豆，太浪費了。”

他的話半真半假。

他的確欣賞顧衛國，但更看重的，是顧衛國能穩定提供這種“神奇土豆”的能力。

這種稀缺資源，就是他用來維係上層關係網的最好敲門磚。

顧衛國沉吟片刻，心中迅速盤算。

與雷洪合作，利大於弊。

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和安全的原始積累環境。

“好。”

顧衛國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

“爽快！”

雷洪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從中山裝的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銅製哨子，遞了過去，“明天下午，你去解放路的老槐樹下找我。這是信物。”

顧衛國接過哨子，入手冰涼。

他點點頭，沒再多話，轉身便彙入了夜色之中。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雷洪身邊一個一直沒出聲的精悍男子低聲問道：“洪哥，這人來路不明，就這麼信他？”

雷洪搖了搖頭，目光深邃：“一個能把普通土豆賣出天價，還能麵不改色廢掉地痞的人，要麼是瘋子，要麼是梟雄。你看他那雙眼睛，像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這種人，值得賭一把。”

......

回到筒子樓下，顧衛國的心情才算真正放鬆下來。

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拐到不遠處的供銷社門口。

雖然已經關門了，但窗口邊上，還有一個老婆婆在賣自家做的麥芽糖。

他花了一毛錢，買了一小包。

當他用鑰匙打開家門時，昏黃的燈光下，林嵐正抱著已經睡著的妮妮，焦急地坐在桌邊。

聽到開門聲，她猛地站起來，看到是顧衛國，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終於落了回去。

“爸，您回來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

“嗯。”

顧衛國應了一聲，反手將門鎖好。

他走到桌邊，將那包還帶著他體溫的麥芽糖，輕輕放在妮妮枕邊的小被子上。

然後，他將今天賺來的兩塊五毛錢，連同那個裝著三百多塊“棺材本”的鐵盒，一起推到了林嵐麵前。

“今天賣土豆賺的，加上這些，都在這兒了。你收好。”

林嵐徹底呆住了。

她看著那幾張嶄新的鈔票，又看了看公公平靜的臉，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嫁到顧家這麼多年，從未掌管過家裏的財政。

顧衛東總是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錢到了她手裏隻會亂花。

可現在，公公卻將這麼大一筆“巨款”，如此輕易地交給了她。

這不僅僅是錢，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倚重。

“爸......這......”

“拿著。”

顧衛國的語氣不容置喙，“以後家裏的開銷，你來管。我隻管賺錢。”

他坐下來，給自己倒了碗涼水，一口喝幹，才感覺黑市裏帶來的那股子戾氣，被這屋子裏的燈火暖意衝淡了不少。

“爸，我們......真的就靠賣土豆嗎？”

林嵐收好錢，心裏安定了許多，卻也生出了新的擔憂，“今天賣了，明天呢？我們哪兒來那麼多土豆？”

這正是顧衛國要解決的問題。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叫雷洪的男人，和他背後的關係網。

“生土豆，我們不賣了。”

顧衛國緩緩開口，眼中閃爍著精光。

林嵐一愣：“不賣了？那我們怎麼......”

顧衛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指了指廚房的方向，一字一頓地說道：“從明天起，我們賣烤土豆！”

生土豆五毛一斤，已經惹人眼紅。但一個烤熟的土豆，賣五毛錢，別人隻會覺得你手藝好，秘方值錢。

顧衛國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萬家燈火的城市。

他感受著腦海中那片靈泉空間傳來的輕微疲憊感，知道這金手指並非無窮無盡。

他必須更加精打細算，將每一滴泉水的效果，都發揮到極致。

“林嵐，”

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明早，你帶妮妮去廢品站，看看能不能淘一個舊油桶回來。”

林嵐雖然不解，但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