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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別人滿月是抓周,而唐疏月是抓夫婿。

隻因唐疏月是京城中最負盛名的吏部尚書之女,出生時天降大雨,解了一年的旱情。

裴、淩、陳、楊四大世家皆稱其為福星,紛紛上門提親。

幾番爭搶差點打起來,最後四家達成一致,都定下娃娃親,她長大後再自行挑選。

及笄當天,父親問她想嫁誰。

她紅著臉選了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裴衍。

可大婚當日,接親的裴衍卻遇劫身亡,她因此鬱結成疾。

彌留之際,她想去裴衍生前喜歡的江南看看。

卻不曾想見到了本該死去的他,懷裏還摟著他的貼身暗衛慕清辭。

而勸她不要為裴衍守寡的兩個未婚夫站在一旁:

“你要不要去看看小月,她因你生病,恐怕時日無多了。”

裴衍冷哼一聲:“若不是她總追著我不放,我又怎會想出假死逃婚的主意?如今局麵,是她咎由自取。”

唐疏月本就氣息奄奄,此刻直接昏死過去,再睜眼時——

“女兒,一個月後便是及笄禮,你想選哪位夫婿啊?”熟悉的聲音響起,唐疏月聞言猛地一頓。

抬眼便見唐父笑著看向她,那雙監察六部的銳利眼睛,此刻滿是慈愛。

她竟然重生了,還重生到了選夫婿當天!

見她發愣,唐父又說:“你從小便喜歡裴衍,定是選他了?”

“不!”唐疏月素日裏總低聲細語,此刻猛地大喊,驚得唐父眉頭微皺。

“父親,女兒要嫁的人是丞相之子淩瀟寒。”她紅唇輕啟,恢複了鎮定。

“瀟寒克己複禮,倒是個好孩子。但你向來嫌他沉悶無聊,怎地突然改了性子?”

確實,四個定了娃娃親的竹馬裏,唐疏月最討厭榆木腦袋、食古不化的他。

可這樣的淩瀟寒,卻在她死後,抱著她逝去的肉身痛哭流涕,又在佛寺為她超度了99天。

最後,在她墳前自殺殉情。

“弱水三千,世人皆歎其浩瀚,我卻獨盼那為我隻取一瓢之人。淩瀟寒,便是這樣的人。”

唐父猛地看向自己女兒,立在麵前的身影纖細如弱柳,可眼底藏著的沉靜,分明是曆經世事後的成熟。

“好,聽你的。”

唐疏月走出書房時,有些恍如隔世。

她的日子總在規矩裏度過,行步要穩,笑語要輕,女誡要背得滾瓜爛熟。

裴衍不拘小節,厭惡束縛,與她完全相反。

偏偏她就是對裴衍無法自拔,為了討好他變得不像自己。

五歲時,她上樹摘鮮桃給裴衍吃,從樹上掉下來摔傷了腿。

十歲時,她替裴衍抄作業,被夫子罰站一下午。

十五歲時,她暗示裴夫人自己成了大姑娘,於是裴夫人提前送來聘禮,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想嫁的人是裴衍。

那些有違禮教的出格事,唐疏月為裴衍做過不知多少,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他之外的人。

可前世的場麵曆曆在目,她的愛、她的不顧一切,在裴衍眼裏是咎由自取,甚至不惜放棄榮華富貴,假死逃婚。​

既是如此,又何苦互相折磨?​

她長長的籲出一口氣,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她隻願和一個珍重她、愛護她之人,攜手一生。

院落中,紫藤爬滿架子,風過處香味撲鼻。

“小姐,你看誰來了?”貼身侍女小舞提著裙擺跑來,難掩喜色。

唐疏月正在整理陪嫁,聽後抬眼一看。

門外三影並行,緩步而來。

左首楊明野紅衣飄飄,唇角似笑非笑,眼尾斜挑時帶著三分桀驁。

右首陳景然青衫磊落,眉目間自帶溫雅,步履輕緩如春風拂柳。

而局中者玄袍束腰,肩寬背挺,周身氣場凜然,自是裴衍。

若是京中其他女子在這,定會如癡如醉,但唐疏月皺緊了眉:

“你們來幹什麼?”

往日情分深厚的青梅竹馬,此刻在她眼裏就是幾個大騙子。

“疏月,我們前來送及笄禮。”陳景然笑道。

“小月兒,你真就確定選裴衍做夫婿了?”楊明野湊近問她。

“其實我選了——啊!”

唐疏月正欲開口解釋,身側搬箱的下人腳下一絆,不偏不倚,木箱正好砸她膝彎,尖銳的刺痛順著骨髓鑽上來。

木箱也隨勢翻倒,裏頭的錦盒玉器滾落一地。

那犯錯的下人“咚”一聲跪倒在地,頭高高昂起:

“屬下卑賤如塵,死不足惜——可便是唐小姐要治屬下死罪,屬下也要問一句,您為何要故意絆我?”

唐疏月定睛一看,竟是慕清辭!

“唐疏月,捉弄別人就讓你這麼開心?”裴衍大步上前將慕清辭從地上拉起,“本王說過,你無需跪任何人。”

明明被砸到腳的是她,怎麼變成她的錯了?

“我根本不屑做這種醃臢事,是不是裝的,她心裏清楚得很。”

陳景然臉上的溫潤笑意散去,看向她的目光明顯帶著責備:

“清辭素來單純良善,怎會用這種事汙蔑你?”

楊明野收起扇子,“啪”地打在她頭上:

“你自小傾慕裴衍,如今見清辭得他看重,怕是妒火中燒,才想出這等伎倆整蠱她吧?”

“你們放心,我不會再喜歡裴衍,也不會選他做夫婿。”唐疏月捏緊了拳頭,將湧上眼眶的濕意硬生生逼了回去。

裴衍唇邊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語氣裏滿是積累數年的厭煩:

“嗬,這話你說過無數次,這次又能堅持幾天?”

眾人簇擁著慕清辭離去,一路還在低聲安慰,獨留下唐疏月和滿地翻倒的禮品箱在原地。

前世竟這般眼瞎心盲——裴衍眼底的厭棄明明擺在那裏,她卻被執念蒙了心。​

陳景然他們更不必說,昔日情分在慕清辭麵前一文不值,是非全憑私心,這般偏袒,讓她的心痛得像撕裂開來,連膝彎的傷都忘了。

下人前來傳話:“小姐,淩瀟寒淩公子差人送了書信和禮物來。”

唐疏月收起心緒,連忙拆開:

【唐小姐,近期可好?及笄將至,到時我會親自送上祝福。】

字句間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沒有半分逾矩。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為自己殉情的男子,心中一陣暖意,連方才的委屈都忘了。

等你回來,我會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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