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7年,初冬。
薑眠壓著兜裏的信,飛快的跑回家。
她有一件大喜事,要和丈夫蕭含冰分享。
薑眠剛站在窗下,就聽屋裏有人拍著桌子發瘋。
“含冰,你是瘋了麼?你竟然娶了一個普通工人家庭的子女?”
“她會把你拖累死的。你以後的前程,全毀了!”
外麵,薑眠緊緊咬住下唇。
她屏住呼吸,等待丈夫為自己說些什麼。
“媽,您別說了。我心裏正煩著呢!”
哼!
屋裏闖出嘲諷聲,
“你是應該好好反思一下了,你可是高幹子女,肯定會被這種攀高枝兒的女人盯上!”
“聽媽媽的話!明天去和陸敏見一麵,她一直等著你呢。你這次能順利回城,多虧了她父親的幫助。”
“唉......”
這聲歎氣,是蔓延在空氣中的劇毒,一點點裹住薑眠的心臟。
她閉了閉眼睛,眼角帶出的淚,在寒風中越來越涼。
直到剛剛,她才知道丈夫蕭含冰是高幹子女。而自己在他們家眼中,隻是個一心攀高枝兒的女人。
薑眠和蕭含冰,是插隊時認識的。
她第一次見到蕭含冰時,他戴著一隻斷了腿兒的眼鏡,在樹林子裏劈柴。
那時,薑眠正要去大隊送信。突然,遠處砍樹的工人喊了一嗓子,她沒聽清時,就被蕭含冰撲倒了。
轟的一聲,一棵大樹砸在了他倆身邊。
薑眠醒來後,才聽人說,是蕭含冰不顧危險救了自己一命,他胳膊骨折,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也就是從那時起,薑眠心中有了蕭含冰。
她照顧了蕭含冰一個月,蕭含冰痊愈後,他們就結婚了。
婚後的第三年,兩人返城。
返城後的第二十六天,薑眠大夢初醒。
收回神思,薑眠攥著信,快步離開了平房區。
直到天黑後,她才默默的回家。
書桌邊,台燈下。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不在家。”
蕭含冰對著手中的書,和薑眠說話。
薑眠心中一沉,想起了那個叫陸敏的女人。
“有什麼事情麼?”
薑眠的心,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著,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就像兩人度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
“報社,讓我去麵試,在城西比較遠。”
蕭含冰的目光,還黏在書上。
冷風趁著糊窗戶的報紙不備,鑽了進來。初冬的風,就像小刀似的,在薑眠臉上劃出無數道細而密的傷口。
蕭含冰啊,蕭含冰。
你想離開我,為什麼不直說呢,你就這麼點本事麼?
薑眠咬著下唇,輕輕嗯了一聲,掀開門簾子回到了房間裏。門外,傳來蕭含冰翻書的聲音,薑眠也展開了手中的信封。
這是爸爸從京北寄來的信。
信中說,自己工作已經落實。
下鄉前,薑眠是大學油畫係的教師。現在,自己的原單位十分歡迎她回去,繼續擔任教師工作。
薑眠攥著手中薄薄的紙,手指原邊白的嚇人。
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出戲,她和蕭含冰的路,她已經規劃好了。他繼續做他的文學創作,埋頭寫他最愛的小說,自己心甘情願養他一輩子。
嗬嗬......
她趴在枕頭上,悶聲笑了。
蕭含冰,這個高幹子弟,哪需要自己養活呢?
幾乎在一瞬間,薑眠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扶著酸痛的腰蹲在地上,掏出床下的紙箱子。她坐在床上,繼續糊火柴盒。她和蕭含冰的生活,目前都是靠自己糊火柴盒子維持。
她今夜要把這300個火柴盒糊完,明天正式辭了這份工。
第二天一早,薑眠起床時,蕭含冰已經出門了。她收拾好火柴盒,抱著紙箱去了街道。
“這麼快啊?”
負責臨時安置返鄉知青的李大姐,麻利的從薑眠手中接過紙箱子。
“你等著,我再給你拿一批!你這姑娘真是能幹。”
薑眠連忙拉住李大姐,
“大姐,不用忙了。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
李大姐一怔,吃驚的看了眼薑眠。
如今,大批知識青年返鄉,一大半的人找不到工作。就連街道上這種糊紙盒子的臨時工,都是搶手的香餑餑。
“你,這是要去哪啊?”
薑眠平靜的笑了笑。
她哪也不去,她隻是要回到以往的軌道上,繼續自己的生活。眼前這三年的歪路,她要掰正了,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走出街道辦公室,薑眠沐浴在陽光下。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薑眠眯著眼睛看去,心臟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