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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直播
高考成績出來後，女兒買了一堆直播設備架在房間。
興致勃勃對我說：“你懂個屁，這是我的生財之道！“
我以為她知道自己成績不好，打算走主播的路線。
結果她第一次直播就把炮火對準了我。
“我媽把我一個人反鎖在屋子裏，我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求求大家救救我。“
網友憤怒“都說了窮鬼都別生孩子，都21世紀了還能把孩子餓著！這玩意也配叫媽？“
我正在飯館後廚刷盤子，看著傳菜師傅手機裏絕望的聲音，我愣在原地。
出門前，女兒剛剛找了要了100塊，說我準備的菜不想吃，想點螺螄粉和奶茶。
每年我花在她身上的錢，銀行記錄裏清清楚楚。
等我打出流水單，她卻傻眼了。
……
油膩的洗碗水濺到圍裙上，我機械地刷著盤子。
後廚的收音機裏傳來流行歌曲，蒸汽氤氳中，這份餐廳服務員的工作雖然辛苦，但至少能讓我和小雨有個安穩的生活。
“李姐，快看網上！你女兒發的視頻上熱搜了！“
“天啊，原來你是這種人……”
顫抖著點開鏈接，屏幕上出現的是小雨的臉。
她哭得梨花帶雨，對著鏡頭控訴：“我叫陳小雨，今年十八歲，今天我要曝光我的親生母親。”
“她虐待了我整整十年。克扣我的生活費，不給我吃飽飯，買的衣服都是地攤貨。”
“我知道說出來沒人信，畢竟誰會相信一個母親會這樣對待親生女兒？”
“但這就是我的生活。”
視頻播放量：500萬。
評論數：10萬+。
我的手抖得拿不穩手機。
“這玩意也配叫媽？？”
“建議報警！虐待兒童要坐牢！”
“小雨妹妹不哭，我們都支持你！”
後廚裏的人都看著我交頭接耳，我擺著手解釋。
“不是這樣的，我剛給了她錢的。”
脫下圍裙，我點開小雨的評論區，打了一行字：
“小雨，別鬧了，哪裏不開心跟媽媽說。”
幾秒鐘後，手機突然瘋了一樣震動起來。
我在圍裙上擦幹手，掏出那部用了五年的老手機。
99+消息。
99+私信。
“死媽的玩意，說了窮逼別生孩子。”
“跟你說？都餓死了跟你怎麼說？”
“下地獄吧你，建貨！”
網友的謾罵蜂擁而至，我要問清楚原因，小雨到底在幹嘛？
2
還沒走出餐廳，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抖音的推送通知。
“@陳梅時尚店 發布了新視頻並@了你”
陳梅？
陳建的妹妹，小雨的姑姑。
點開視頻，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出現在精裝修的服裝店裏。
“家人們，我是小雨的姑姑，剛看到小雨發的視頻，我必須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陳梅對著鏡頭，表情誇張：“這個李素芳，當年死活不肯把小雨的撫養權給我哥！”
“現在好了吧？孩子被虐待成這樣！”
“我早就說過，她一個餐廳服務員，憑什麼養孩子？”
彈幕瘋狂刷屏：
“原來是有前科的！”
“心疼小雨，攤上這種媽！”
“姑姑正義！”
陳梅越說越激動：“李素芳，你不是說有證據嗎？”
“有種拿出來啊！”
“讓大家看看，你到底給了小雨什麼樣的生活！”
“別躲著不敢回應！”
她的粉絲有八十萬，這個視頻又被推上了同城熱門。
評論區已經變成了討伐大會：
“@李素芳 出來對質！”
“不敢露麵就是心虛！”
“建議人肉這個惡毒母親！”
我的信息已經被扒得一幹二淨。
照片、身份證號、工作地址，甚至住址都被貼了出來。
陳梅還在視頻最後說：“我會持續關注這件事，為我可憐的侄女討回公道！”
“李素芳，你最好老老實實拿出證據！”
“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陳梅這個大姑姐一直不喜歡我，時不時就擔心我會苛待他們老陳家的孩子，時不時還會給小雨塞點紅包。
我雖然覺得她煩，但是她真心對待小雨，我就沒必要跟她撕破臉。
所以每次她說我，我都默默忍著。
陳梅要的證據，我當然有。
這麼多年，我給小雨的轉賬，給學校、補習班的付款，給她網購買的衣服鞋子包包。
每年都幾萬塊，雖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但說我不養孩子，肯定胡扯。
這些證據都在我的手機裏，隨時都能拿出來。
3
推開家門，客廳裏一片狼藉。
小雨坐在沙發上，正舉著手機直播。
“家人們，我那個所謂的媽媽回來了。”
鏡頭對準我，彈幕瞬間爆炸：
“惡毒母親現身！”
“小雨快跑！”
“報警！快報警！”
我深吸一口氣：“小雨，關掉直播，我們好好談談。”
“談什麼？”她冷笑，“談你怎麼虐待我的嗎？”
“我沒有虐待你，我有證據。”
我掏出手機，“銀行APP裏有所有的轉賬記錄，每個月的生活費，學費，買衣服的錢……”
“喲，開始演戲了。”
小雨站起來，對著直播間說：“大家看，她心虛了，想要造假證據！”
“這又不是截圖，都是點開能滑動的頁麵，怎麼是造假？”
我打開手機銀行APP，準備登錄。
就在輸入密碼的瞬間，小雨突然撲過來。
“別裝了！你那些假證據騙不了人！”
她猛地撞倒我，我沒拿穩，在百萬網友的注視下，我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
“啪！”
手機屏幕瞬間碎裂。
“哎呀。“她捂住嘴，做作地說，“媽你不是要拿證據嗎？”
直播間沸騰了：
“這老女人開始耍心機了！”
“知道自己拿不出來就把手機摔了。”
就在這時，屏幕上突然出現了連麥申請。
是陳梅。
“小雨，姑姑來了！”
陳梅的臉出現在分屏裏：“哎喲我的寶貝侄女，你受苦了！”
“李素芳，你看看，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敢拿證據嗎？”
“剛才是不是想造假被小雨發現了？”
我撿起摔碎的手機，屏幕還能勉強顯示，但已經無法正常操作。
“我沒有造假，這些都是真實的記錄。”
陳梅大笑：“真實？那你倒是拿出來啊！”
“對啊，拿出來！”
“快點！”
彈幕瘋狂刷屏催促。
我看著手裏的破手機，再看看得意的小雨和幸災樂禍的陳梅。
這一切，都像是計劃好的。
我想問問小雨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卻扭頭就走，根本不想跟我對話。
4
第二天一早，陳梅就帶著一群人堵在了我租住的小區門口。
她舉著自拍杆，身後跟著幾個看熱鬧的網紅。
“家人們，我現在在李素芳住的地方。”
“今天必須讓她給個說法！”
我剛下樓就被圍住了。
“李素芳！”陳梅衝到我麵前，“當年你死活不給我哥撫養權，現在把孩子虐待成這樣！”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這時，小雨從人群中走出來，眼圈紅紅的。
“姑姑，別說了……”
她怯生生地看著我：“媽，你就承認吧，別讓大家看笑話了。”
“承認什麼？“我看著她，“承認我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你身上？”
“承認我為了供你讀書，一天打三份工？”
小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哭得更凶。
“你看，她又在演苦情戲！”
“姑姑，我不想待在這裏……”
陳梅一把摟住她：“寶貝別怕，姑姑在呢！”
然後轉向我：“李素芳，拿出證據啊！”
“證明你沒虐待小雨！”
“銀行流水呢？轉賬記錄呢？”
“拿不出來就是心虛！”
人群開始起哄：
“對！拿證據！”
“沒證據就是默認！”
“這種人就該坐牢！”
我掏出昨晚貼了膠帶勉強能開機的手機：“我這就……”
小雨突然撲過來抱住我：“媽，別這樣，我不怪你……”
她的手指偷偷按在我手機的關機鍵上。
在所有人看來，這是女兒在勸阻偏執的母親。
隻有我感受到了她指尖的力道。
和眼中的得意。
5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趕在銀行剛開門就到了。
心想這次總能打印出流水了。
排了一個小時的隊，眼看就要到我了。
“姐妹們，猜我在哪裏？”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陳梅舉著手機走進來，直播間標題：【現場直播！看虐童母親如何造假！】
“對，就是銀行！”
“我得到消息，李素芳要來打印假流水！”
“我必須現場戳穿她！”
彈幕立刻刷屏：
“梅姐威武！”
“現場打假！”
“別讓她得逞！”
我還沒反應過來，小雨也衝了進來。
“姑姑，我媽真的在這！”
她跑到我麵前，眼淚說來就來：“媽，你別這樣了行嗎？”
“造假證據騙不了人的！”
“什麼造假？“我壓著怒火，“這是銀行的正規流水！”
陳梅衝到櫃台前：“工作人員，這個人要打印假證明！”
“她有精神問題，經常有受迫害妄想！”
小雨配合地掏出一份“診斷書“：“這是醫院開的證明！”
銀行工作人員麵露難色。
保安也圍了上來：“這位女士，請您先冷靜。”
“我很冷靜！我隻是要打印流水！”
“您看，您的家人說您……”
“她們不是我的家人！”
我情緒激動起來，這反而坐實了她們的說辭。
陳梅對著直播鏡頭：“大家都看到了吧？”
“精神不正常，還要造假證據！”
“這種人怎麼能養孩子？”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銀行經理出麵了。
“這位女士，為了不影響其他客戶，請您今天先離開。”
“等您和家人協商好了，再來辦理業務。”
就這樣，我再次被“請“出了銀行。
陳梅得意地對著鏡頭：“正義永遠不會缺席！”
“李素芳，你就死了造假的心吧！”
6
淩晨兩點，街道上空無一人。
我裹緊外套，走進24小時自助銀行。
這次總不會有人阻撓了。
插卡，輸入密碼，查詢餘額：2356.48元。
這是我全部的積蓄。
點擊查詢明細，準備打印最近一年的流水。
小雨突然靠在ATM機旁，穿著名牌羽絨服，似笑非笑。
她湊過來看屏幕：“喲，媽，你可真窮。”
“這就是你所謂的'都花在我身上'？”
我不理她，繼續操作。
就在打印鍵出現的瞬間，她伸手按下了取消。
“別白費力氣了。”
“就算你打印出來又怎樣？網友們隻會覺得你造假。”
“畢竟，一個月給女兒一千塊生活費，這叫虐待。”
“那不是一千塊！”我忍不住反駁，“加上學費、住宿費、買衣服……”
“哦？”她挑眉，“那你倒是證明啊。”
然後，小雨不停地輸入密碼。
輸錯三次後，銀行把我卡鎖了。
“小雨你到底要幹嘛？”
她的笑容僵了一秒，隨即恢複：“你猜？”
7
小雨走後，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租住的小屋。
陳梅發起了一個話題：#虐童母親為何不敢自證#
“家人們，都兩天了，李素芳還是拿不出證據！”
“這說明什麼？說明她心虛！”
“說明小雨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視頻下麵，其他網紅紛紛跟風。
“深度分析李素芳的心理”
“虐童母親的十大特征”
“如何識別身邊的惡毒母親”
熱度越來越高。
下午，陳梅又帶著人來了。
這次她帶了專業的攝影團隊。
“直播間的家人們，我現在在李素芳的住處。”
“大家看看，她住在這種地方。”
鏡頭掃過破舊的樓道，斑駁的牆壁。
“這種環境，她還說給了小雨最好的生活？”
“簡直是笑話！“
小雨跟在後麵，一臉不忍：“姑姑，別拍了……”
“媽媽也不容易。”
這副樣子，更激起了網友的同情。
“小雨太善良了！”
“被虐待還替媽媽說話！”
“這種媽不配有這麼好的女兒！”
陳梅推開我的房門：“李素芳，出來對質！”
我坐在床上，已經兩天沒合眼。
“我說過，我有證據。”
“那就拿出來啊！“陳梅把鏡頭懟到我臉上，“讓大家看看！”
小雨這時候走進來，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被她掩飾過去。
“姑姑，算了吧……”
“媽媽可能真的……拿不出來。”
這話更像是火上澆油。
陳梅義憤填膺：“拿不出來就是沒有！”
“李素芳，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8
雪上加霜的事情發生了。
小雨發布了一個“重磅證據”。
“我一直不想說這個，但是為了讓大家了解真相……”
她拿出一份醫院的診斷證明。
上麵赫然寫著：李素芳，女，45歲。
診斷：中度抑鬱症，狂躁傾向，被迫害妄想。
“這是我偶然發現的。”
“我媽媽有精神問題。”
“現在想想，她這些年的種種行為就能解釋了。”
陳梅立刻轉發，添油加醋：
“天啊！精神病人在養孩子！”
“這太可怕了！”
“小雨這些年是怎麼活下來的！”
診斷書當然是假的，但做得很逼真。
醫院的章、醫生的簽名，看起來毫無破綻。
網友們徹底爆炸了：
“精神病人不配有孩子！”
“應該剝奪撫養權！”
“建議強製送醫！”
更可怕的是，這個“證據”讓之前所有人的懷疑都“合理”了。
不敢拿證據？因為精神不正常。
說話顛三倒四？因為有妄想症。
情緒激動？狂躁症發作。
房東當天就找上門：
“李女士，不好意思。”
“我不能租給……有安全隱患的人。”
“請您明天之前搬走。”
我想解釋，但看到他眼中的恐懼，知道說什麼都沒用。
深夜，拖著行李箱走在街上。
手機響了，是陳梅。
“李素芳，看到了嗎？”
“這就是和我作對的下場。”
“識相的話，趕緊認錯。”
“否則，我讓你在這個城市待不下去。”
我不能再耽誤了，這次我必須得把證據找到。
我把拚夕夕上給小雨買的東西的截圖發到了網上。
結果被網友罵，“買個20塊的睡衣就說自己養孩子？誰知道你這是給誰買的？”
“可不，還有那床上四件套的訂單，真服了，這就叫養孩子嗎？”
看來這些購物記錄都不行，還是要銀行流水這樣的直接證據。
9
連續的打擊沒有擊垮我。
我想起了市圖書館有公共電腦，可以登錄網上銀行。
那裏人多，她們總不能太過分。
周末的上午，圖書館裏很安靜。
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打開電腦。
輸入網址，進入銀行登錄頁麵。
就在我輸入賬號密碼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家人們，你們猜我現在在哪？”
陳梅。
她怎麼又來了？
“對，圖書館！”
“有人告訴我，李素芳在這裏！”
“我必須現場看著，不能讓她造假！”
她快步走過來，身後跟著幾個人。
“哎呦，還真在這！”
“大家看，她在幹什麼？”
鏡頭對準電腦屏幕。
“在登錄網銀呢！”
“是不是想P圖造假啊？”
我沒理她，繼續操作。
密碼正確，正在登錄……
頁麵跳轉，賬戶首頁出現。
點擊“曆史明細”。
選擇時間範圍：近一年。
查詢中……
“她真要拿出來了？”陳梅有些意外。
彈幕開始刷屏：
“會不會是真的？”
“等等看！”
“假的也能看出來！”
進度條走到一半。
75%……
90%……
95%……
就在這時，圖書館的門被撞開。
小雨瘋了一樣衝進來，尖叫著撲向電腦。
“不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