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哭著,又想家,火車硬座又硌屁股。
好不容易到了廣州,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廣州機會多,暑期工也不算難找。
“一個月3000,加班費另算。”
在勞務市場上轉了一圈,我提著桶進了服裝廠。
二十人一間的宿舍臭氣熏天,夾雜著三伏日裏廣州濕熱的天氣,還有磨牙打呼的聲音,前幾晚我根本睡不著覺。
天天頂著黑眼圈上班,手指被縫紉機訂了好幾次。
我疼得直哭,還得被組長揪著耳朵教訓。
直到報誌願的時候才慢慢適應。
在這期間家人竟真的對我不聞不問。
在網吧填誌願的時候,我本想按跟家人的約定報上海外事學院。
是個三本。
因為我姐就在那上學,開學大四。
但......
我媽在群裏放的狠話讓我心寒。
我現在天天工作1個小時,加班費和全勤獎都算上也隻有6000塊。
要真報考了滬市的大學,除去學費生活費,我哪裏還有3萬塊給我媽。
算了算分數,考清北也不是沒機會。
一咬牙,我第一誌願報了清北大學。
沒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我姐打來的電話。
“你報哪個學校了?”
她連句寒暄都沒有,一上來就是一副趾高氣揚的質問態度。
看著紅腫粗大的手指,我又不爭氣地哭了。
“姐,要不你來看看我吧。我一個人在廣州......”
“什麼?你在廣州?”我姐的聲音中訝異之餘,仿佛還帶著驚喜。
“這邊的蟑螂比小雞還大......”
“活該!”一聲冷笑過後,“啪”地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我愣了愣,突然有點醒了。
是的,我不光被拋棄了,還被討厭了。
我狠狠擦了把眼淚—
自謀生路就自謀生路,既然人人都不看好我,那我就偏要爭口氣!
剛好趕上服裝廠在擴建,我便主動申請去工地。
一天打兩份工。
錄取通知書送到的時候,我剛好在搬磚。
還專門有媒體來采訪我。
由於我累得過於淩亂,第一眼他們還把我認成了男孩子。
“貧困搬磚妹考上清北大學”的消息不脛而走。
沒等我去學校報到就已經成了名人。
我姐的電話又打來了,她在那邊聲嘶力竭咬牙切齒:
“方笑笑,你居然敢報清北大學!”
尖利的叫聲裏帶著深深的惡意,隔著電話線都差點把我的耳膜震碎。
我突然意識到,被我媽趕走似乎是件好事。
我明明是能考清北大學的,何苦為了家人委屈自己。去一個配不上我分值的學校。
“姐,我錄取通知書都拿到了。爸媽身體好嗎......”
“啪”地一聲,電話又被掛斷了。
我歎口氣,抹抹眼淚繼續搬磚。
坐上去北京的火車時,我手裏已經攢了1萬塊了。
以前有錢的時候,隨手買件衣服最低消費都是2萬。
真沒想到掙1萬塊竟是如此不容易。
到了北京,入學十分順利。
意外的是,我前腳住進宿舍,後腳我姐就來了。
“姐!”
我太開心了,以為她特意來看我。
誰知剛開口叫了一聲,她一個耳光就“啪”地甩在了我的臉上。
“叫誰姐呢!少套近乎!”
爭吵聲一下子把同學們都吸引過來了。
眼見人越聚越多,我姐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疾言厲色地指著我鼻子罵道:
“方笑笑,聽說你在廣州白天搬磚,晚上就出去跟黑人鬼混!”
同學們瞬間驚呆了。
大家都是剛從高中上來的眼神清澈的大一新生,哪裏見過身邊有這樣作風敗壞的同學。
竊竊私語聲大到我都聽見了。
“不是正能量搬磚貧困生嗎?”
“估計是真貧困吧,跟黑人那個......可能也有錢賺。”
“聽說廣州可亂了,她會不會有艾滋病?”
“好可怕,我要換寢室!”
顯然我姐也聽到了,她一側嘴角揚起,審判的語氣中藏著陰沉的笑:
“而且,聽說你還懷了黑人的孩子!”
我簡直驚呆了,不敢相信這是從我最愛的姐姐嘴裏說出來的話。
“我沒有......我都沒見過黑人,怎麼可能懷孕?!”
我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沒懷孕?”我姐咬著後槽牙,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瓶子,挑著眉毛問我:
“那你敢不敢喝了這瓶墮胎藥?”
這有什麼不敢的。
此時此地,隻要能自證清白,讓我喝硫酸我都肯!
我一把搶過那瓶水,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光了。
看見瓶子見了底,我姐兩眼放光,笑容裏多了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狂喜。
“行吧!沒懷孕就好。不過我可警告你,趕緊跟你那些黑人男朋友斷幹淨!”
說完,不等我解釋她就走了。
過後我才聽說,她是從上海來的交換生。
大家都說她的顏值高家世好,妥妥的校花。
而我卻成了個笑話,學校裏最臭名昭著的那種。
論壇上對這件事情的討論度很高。
多數是認為我道德敗壞,疑似懷孕和有艾滋。
隻有一小部分人,認為我敢喝那瓶水,就證明我是清白坦蕩的。
不管怎樣,我的校園生活還沒開始就遭遇了社死。
整個宿舍的人都躲我遠遠的,仿佛我有傳染病。
但此時的我也顧不上社交,一心忙著上學和出去兼職賺錢。
可是每次一出校門,就有很多黃毛的流氓混混跟在我身邊吹口哨,有時還動手動腳。
“就是她,跟黑人玩得可開了。”
“小姐,你都能讓黑人玩,跟我們哥兒幾個也試試唄。”
我嚇壞了,隻好專挑有保安和人流多的大路走。
可不論我多小心,都很難避免騷擾。
有一次,地鐵故障,我回來晚了,他們居然還在門口堵我。
我嚇得一路朝學校狂奔。
剛跑了沒兩步,迎麵撞上一個人。
我一抬頭,高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