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兒子求百兩束脩時,我的侯爺夫君說軍中吃緊,拿不出來。
我兒因此錯過了拜師的機會。
轉頭,他為新納的舞姬一笑,豪擲萬金買下汗血寶馬。
隔著人群,我聽見他對美人輕語:“錢財乃身外之物,能博你展顏,比軍功更值。”
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
我沒吵也沒鬧,清點了我的嫁妝單子,用真金白銀為我兒砸開了一條南下拜師的路,再附上一封和離書。
收到信後震怒,蕭承嗣親自策馬質問我:
“你瘋了?為區區百兩銀子,竟敢折辱侯府顏麵,是想讓我淪為全京城的笑柄嗎!”
我看著南下的方向,笑了。
他的顏麵,在舞姬的裙擺上,在寶馬的馬鞍上。
我兒的前程,在我的嫁妝裏,在南下大儒的書卷中。
至於他侯府的顏麵?
抱歉,從我心死的那一刻起,就被我親手撕了。
......
“侯爺!萬萬不可啊,北境三萬將士的冬衣軍餉,還差整整一萬兩!”
小侯爺的百兩束脩都沒有著落,您不能花一萬兩買下區區一匹馬,就為博美人一笑啊!”
長隨李福連滾帶爬地撲到蕭承嗣的馬前,聲音嘶啞。
“閉嘴!”
蕭承嗣卻滿臉不耐厭,厲聲怒斥:“本侯為國戍邊,殫精竭慮。”
“蘇晚卿身為侯府主母,不知體諒本侯的難處,反倒為區區百兩銀子的束脩斤斤計較!”
“她眼裏隻有她那個寶貝兒子,哪裏懂得什麼叫家國大義!”
他的聲音洪亮,絲毫沒有避諱周圍看熱鬧的百姓。
眾人聞言,紛紛側目,對著侯府的方向指指點點。
蕭承嗣高聲對馬販喊道:“這匹馬,本侯要了!”
說罷,他轉向身側嬌媚的柳姬,眼神溫柔:“不僅如此,本侯還要為柳姬建一座金絲暖閣,用最好的金絲楠木!”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李福麵如死灰,癱軟在地,喃喃道:“侯爺,軍餉......”
蕭承嗣卻洋洋得意:“我大燕將士,便該有如此氣魄!”
“外邦蠻夷看到本侯如此豪擲千金,怎會不心生畏懼,聞風喪膽!”
我捏著剛拿到的板結棉花,眼淚滑落。
幾天前,我去賬房想支取些新棉,卻被告知:“侯爺有令,府裏所有的好料子,都要先緊著柳姬姑娘做新衣。”
我數十年的付出,敵不過美人一笑,真是可笑!
當晚,蕭承嗣帶著滿身酒氣和脂粉氣回府,將一本賬冊狠狠摔在我麵前的桌案上。
“蘇晚卿,你看看!”他指著賬冊,厲聲指責。
“府中這個月開銷竟如此之大!邊關將士還在挨凍,你卻在府中錦衣玉食,安逸享樂!”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圖謀家中的錢,在家中又沒什麼大的開銷。”
“從今日起,你的月例,你這院裏的一切開銷,全部停掉!”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滿是鄙夷:“我倒要看看,你那些寒酸嫁妝,能撐得了幾日!”
寒酸嫁妝!
我嫁入侯府時,幾乎搬空了江南蘇家的半個庫房,這才撐起了他鎮北侯府的門麵。
如今,竟成了他口中的“寒酸”二字。
我看著這個我嫁了十年,為他操持中饋,為他孝敬公婆,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
他為了一個舞姬,可以一擲萬金,卻為了區區百兩,斷了自己親生兒子的前程。
如今,他還要斷掉我最後的體麵。
心底那點殘存的餘溫,在一點一點的熄滅。
我緩緩開口,聲音平靜:“侯爺,我的月銀,每月不過五十兩。”
“隻是你今日為柳姬揮霍的萬兩黃金的零頭而已。”
“更何況,你以為為舞姬花錢,外敵就會懼怕?”
“不,他們隻會覺得我大燕主將荒淫無度,不知輕重,軍心渙散。”
“如此治軍,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蕭承嗣被我這番話噎得臉色一滯,隨即勃然大怒:“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強詞奪理!”
他大袖一甩,摔門而去。
屋內恢複了死寂。
我緩緩起身,走向兒子的房間。
燭光下,年僅八歲的兒子正趴在書桌上,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因為沒有錢拜大儒為師,他隻能一遍遍地抄寫先生的典籍,希望能從中窺得一二學問。
小手被凍得通紅,握著一支最劣質的毛筆,在粗糙的草紙上,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
聽見我進來,辰兒連忙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愧疚和不安:“母親,是不是辰兒不爭氣,才讓父親不願為我拿出束脩?
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我走過去,將他冰冷的小手捂在掌心,柔聲道:“不,不是辰兒的錯。是母親沒用。”
是母親瞎了眼,錯信了一個男人十年。
當夜,我提筆寫了一封密信。
【師恩如山,今晚卿遇困,懇請恩師動用“江南信”,備車馬錢糧,攜兒南下,拜入先生門下。】
我小心折好,遞給了窗外的黑衣人。
蕭承嗣,這是你逼我的。
既然你不給我母子活路,那我便自己,掙出一條通天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