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虞聲笙正看著方才拿到的首飾。
那是依著今年盛行的樣式重又打了一套出來的,有步搖、花簪、細鈿等,手托著沉甸甸、冰涼涼,瞧著富貴雅致,巧奪天工,確實是費了心思的。
旁的不說,張氏在明麵上的事情總是叫人挑不出錯來。
但也就僅限於要緊之事。
有些細微末節的小事,張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這麼過了。
馬車徐徐,正往那裁縫娘子處趕去。
方才的小插曲對虞聲笙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她絲毫沒往心裏去,可她身邊的丫鬟就不這麼想了。
玉香欲言又止了一會子,最終還是沒忍住:“不是奴婢多嘴,姑娘剛剛也過了些......即便與慕小將軍置氣,也不該說出退親這樣的話,萬一要是讓太太知曉了,姑娘怕不是又要落得一頓罰。”
“無妨,太太不會罰我。”
“慕小將軍多好的人呀,姑娘可不能就這麼放了......放眼京內,又有幾家兒郎能與慕小將軍相比?姑娘若是不嫁,這些年豈不白費?”玉香又勸道。
虞聲笙緩緩抬起眼。
那雙幽靜如夜的眸子似笑非笑,深處仿若有漩渦,能把人瞬間吸入。
她膚質如玉,今隻著了一身淺淺的木槿色棉質薄襖,素樸幹淨,越發顯得氣質超群。
被她這樣一雙眼睛看著,玉香有些心虛,忙不迭地低下頭去,口中不自然地呢喃著:“奴婢也是為了姑娘著想......”
虞聲笙彎唇:“你如今也大了,是我不好,忘了你也是慕少艾的年紀了。”
霎時,玉香明白了什麼,嘴唇顫了顫,下意識地緊緊咬住,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這一趟出門倒是順利。
待虞聲笙回府,又先去張氏處請安回話。
她一向知書達理,謙和溫厚,即便張氏眼下沒空見她,也滿意養女的進退得宜。
接下來的一整日,虞聲笙都沒再出府,要麼窩在房內看書,要麼在紙上揮毫潑墨,日子清閑倒也得趣。
手腕上的一串紅線銅錢襯得她越發肌膚瑩潤皙白。
又一次起卦,得到的信息令她滿意。
掐指算了算,虞聲笙自言自語道:“還有三日......”
這一天晌午,張氏領著虞聲笙出門,她們要去太史令崔大人家赴宴,可不能去晚了。
一路上,張氏都在叮囑養女。
這些話稱得上老生常談,張氏翻來覆去不知說了多少遍,即便她自個兒身邊的荀媽媽都要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偏虞聲笙滿臉淡然,不急不躁,乖乖巧巧地聽完,還很乖順地輕輕頷首,一副逆來順受的溫吞模樣。
崔大人府上在京城的西邊。
有道是東貴西富,原本崔大人家也是後起之秀,東邊的府邸已經滿了,再也插不進去,便隻好折中選了這西邊的宅院。
位置不甚滿意,但宅院的大小足以令人釋懷。
跟著前頭領路的婆子進了偏門,又去後頭正堂拜見今日的主家崔大人的正室夫人——蔡氏。
張氏與蔡氏不是頭一回見了。
但張氏領著養女登門赴宴還是第一次。
見虞聲笙進門後,溫柔垂眼,氣度雅致,從鬢邊流蘇到裙角微動,恰似一汪山泉自上而下的優雅從容,她盈盈拜倒,連那流蘇輕晃,不曾有一絲失禮的聲響。
禮數周到至極,叫人挑不出錯來。
蔡氏驚歎,眼中劃過一抹驚豔:“這就是你家那四姑娘?”
張氏也滿意得緊,輕輕頷首。
“可惜了,哎,多好的姑娘。”蔡氏歎了一聲。
對於這話,虞聲笙恍若未聞,行禮後便跟在張氏身邊。
直到其他幾位夫人奶奶都到了,張氏才讓虞聲笙去外頭園子裏逛逛。
“你也去玩兒吧,別跟我們幾個老的拘在一塊了。”
虞聲笙福了福,安靜退下。
崔府的花園子比不上郭大學士家的打點細致,但也別有一番景致,正是雪後素白的琉璃世界,偏這園子裏種著的都是鬆柏等長青之物,覆蓋的厚白之下是濃翠墨綠,煞是清秀端莊。
虞聲笙看著,覺得心情大好。
很快,她就好不起來了。
轉了個彎的功夫,她見慕淮安負手而立,就堵在了她的去路上。
沒等她開口,慕淮安往前幾步,厲聲質問:“前兩日是你當眾給敏敏難堪的?誰給你的膽子?!”
他欺身上前,高大的投影幾乎如山嶽襲來,要將虞聲笙整個壓住。